二十几分钟后,翡翠龙域·万象生那浩瀚而温暖的生命气息,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当最后一片菱形翡翠光片消散在空气中,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窗外透进的熹微晨光。
曹文轩怔怔地坐在病床上,他的目光呆呆锁定在自己新生的右臂上。
那是一条完整的手臂,从肩胛到指尖,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如同初生婴儿,却又隐隐透出健康的粉润光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新生的血管中奔流,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久违的、属于床单布料的细微摩擦感。
“这……这是真的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
他紧紧攥住了新生的右手,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坚实有力的握感,心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陈安无尽的感激。
另外两张床上的病友同样的心情无比激动,小心翼翼,宛若呵护宝宝般呵护失而复得的肢体。
陈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
但紧接着便是一阵疲惫和眩晕感。
他身子猛地踉跄了一下,魂力与精神力近乎枯竭的虚脱感,让他眼前发黑,险些软倒在地。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甘雨立刻上前,用自己纤细的身躯稳稳地支撑住他,让他能够倚靠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仰着头低头,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中盛满了关切与担忧:“你还好吗?”
陈安靠在甘雨温软的肩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清冷香气,勉强提起一丝笑意,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传递着“无恙”的信息。
“断肢重生……这、这简直是神迹!是医学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
那位值班医师,姓刘,此刻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声充满了专业领域被颠覆的惊叹,也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陈安和甘雨之间那份无声流淌的、近乎暧昧的关切氛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这不可思议的现实。
曹文轩三人闻声,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纷纷向陈安投来混杂着感激、崇拜和重获新生的狂喜目光。
只有陈安自己知道,实现这样的“神迹”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不仅仅是短短二十几分钟内,他高达六十三级的磅礴魂力被消耗了九成,连带着无边的精神力也几乎枯竭,使他现在还感觉太阳穴如同针扎般刺痛。
更关键的,是依赖于那枚五万年翡翠王龙魂晶所蕴含的、近乎逆天的生命本源之力。这种直达生命本源的修复,远非普通治疗魂技所能企及。
然而,当他看到曹文轩三人眼中那死灰复燃、比星辰更璀璨的光彩,当他听到从医院各层病房隐隐传来的、如同涟漪般扩散开的惊喜欢呼声、哭泣声时,他觉得,自己这点极致的虚弱与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能够亲手为这些守护家园的英雄们挽回绝望,点燃希望,这或许就是他获得这份力量的意义所在。
“陈会长,医院里……医院里还有很多像曹会长他们这样,在战斗中被迫截肢的伤员,他们……他们有的才二十出头,人生才刚刚开始啊!您能不能……能不能也帮帮他们?”
刘医师突然上前一步,因为激动,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哽咽。
那是一个医者面对无数痛苦却无能为力时,终于看到希望曙光时的最本能恳求。
陈安心中轻叹,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无奈,他轻轻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刘医师,抱歉,治疗这三位,已经是我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刘医师闻言,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痛苦和不忍。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眼眶迅速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可是……陈会长,他们都是守护沧南市的英雄啊!我看着他们躺在病床上,眼神一天天失去光彩,对未来充满恐惧……我这个做医生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这个一向理性的医者,情绪竟激动到难以自持,双腿一软,就要朝着陈安屈膝跪下!
这并非道德绑架,只是那份积压已久的无力感和此刻看到的奇迹,冲击得他失去了方寸。
“别这样!”
陈安脸色一变,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身体的虚弱,急忙伸手,牢牢托住了刘医师的手臂,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刘医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真的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种程度的治疗,对施术者的消耗是难以想象的。刚才那二十分钟,已经耗尽了我几乎全部的魂力和精神力,短时间内,我根本无法再次施展同样的魂技。”
刘医师被陈安扶住,感受到对方手臂传来的、因虚弱而微微的颤抖,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请求有多么强人所难,也明白了这“神迹”背后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更多的还是失落,他垂下头,声音低沉:“我……我明白了……对不起,陈会长,是我太激动了。还是要……谢谢您,让我们减少了三位伤者。”
他指了指曹文轩三人。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重新荡漾出神采。
“陈会长,其他治疗系魂师修炼到达合体境后能否做到像你这样断肢重生吗?”
“恐怕不能,这种断肢重生的能力,并非那么容易获得。”
陈安顿了顿,给出了一个相对容易理解的说法,“除非是治疗系魂师的武魂品质能够达到堪比之前那只翡翠祁天雀的层次,并且自身修为至少要突破七十级的瓶颈,或许才能勉强触及到断肢重生的边缘。普通的治疗武魂,哪怕修为再高,也极难做到这一点。”
这个解释,让刘医师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神情更加黯然。
七十级,翡翠祁天雀级别的武魂品质……
这条件太过苛刻,目前除了陈安以外,修为最高的治疗系魂师才刚刚突破通灵境,短时间内根本没人能做到。
看着这位一心为伤员着想的医师如此失落,陈安沉吟了片刻,心中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这样吧,刘医师。趁我还在沧南市处理善后的这几天,你们医院可以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挑选五名这次战争中受伤致残的伤员,送到武魂协会来,我会集中为他们进行治疗。”
“真……真的?”
刘医师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让他说话都结巴起来。峰回路转,希望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降临!
“我说话自然算数。”
陈安肯定地点点头,但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前提是,必须是这次沧南市保卫战中的伤员,凭借军籍牌或协会身份证明。其他人,你千万别找我,找我也没用,这是原则问题。”
“当然,当然!我明白!一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筛选!” 刘医师忙不迭地保证,激动得搓着手。
“不过,不是今天。” 陈安补充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现在我的状态你也看到了,需要时间恢复。从明天开始。而且今天……我还要去另外几家医院‘帮忙’清空病房。”
“‘帮忙’?清空病房?” 刘医师下意识地重复了陈安之前的话,满脸困惑,一时没能理解这“清空病房”的具体含义。
陈安只是意味深长地轻轻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有些效果,亲眼所见远比言语描述更具冲击力。
他转而看向曹文轩、赵娇以及另外两人,对他们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和告别之意。
曹文轩等人立刻挺直了腰板,用新生的右手敬了一个虽然有些生疏却无比标准的军礼,眼中充满了坚定。
“好好适应,协会的未来还需要你们继续发光发热。”
陈安留下这句话,便在甘雨的细心搀扶下,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新生喜悦的病房。
陈安两人走后,刘医师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他仔细地为曹文轩三人检查了新生的肢体,从神经反应到肌肉力量,从骨骼强度到血液循环。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他一边检查,一边啧啧称奇,“功能完全恢复,活动自如,这新生的组织强度似乎比原生的还要好上一些!嗯,恢复得非常好,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曹文轩三人闻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自己穿衣、下床。
刘医师弯腰捡起地上的记录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准备去照看其他病房那些尚未得到治愈的病人。
然而,当他推开这间病房的门,走到走廊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走廊里,已经彻底被人流挤满!
几乎全都是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伤员。
但此刻,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绷带和石膏的痕迹,许多人甚至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常服。他们三五成群,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激动,声音嘈杂地汇聚在一起,诉说着刚才那短暂时间里发生的、宛若神迹的经历。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手舞足蹈地对同伴比划着:“我刚刚还在熟睡,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身上,尤其是胳膊上那道深口子,痒得厉害,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在爬!我挠了一下,结果一睁眼,你猜怎么着?伤口它自己长好了!连个疤都没留!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这简直比见了鬼还神奇!”
旁边一位面色红润的中年人接过话头:“你那算什么!我大腿被人面魔蜘蛛的腿刺直接捅了个对穿,还中了剧毒!军医都说我能捡回条命就是万幸,正在为我准备截肢手术。结果呢?一觉醒来,嘿!不仅窟窿没了,毒也解了,浑身轻松得像是年轻了十岁!我现在感觉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另一位老兵相对沉稳些,但眼神中的激动也掩藏不住:“我睡眠浅,看到有翠绿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从空中飘落,融进我旁边那老弟身体里,当时就把我惊醒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头顶也聚集了一片绿光,暖洋洋的照下来。我当时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是什么邪门的玩意儿。结果没几秒钟,就感觉头上的伤不疼了!这才知道,那是了不得的治疗神术啊!”
“话说,到底是谁?是哪位治疗系魂师施展了这样的神技?范围这么大,效果这么强!我一定要当面给他磕个头!”
有人激动地高喊,引发了周围一片附和。
在一个角落,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父亲的腰,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身上的伤疤都不见了,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呢?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我想妈妈了。”
那位被女儿抱着的父亲,一个断了肋骨刚接好不久的汉子,此刻虎目含泪,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是啊,宝贝,爸爸好了,全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回家找妈妈!”
这温馨的一幕,让周围不少铁血汉子都偷偷抹了抹眼角。
越来越多痊愈的伤员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一楼大厅的出院办理处,队伍排成了长龙。
原本可能需要数月才能陆续出院的伤员,几乎都在这一刻达到了出院标准!
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此刻都陷入了痛并快乐着的忙碌海洋。
巨大的工作量瞬间压了下来,登记、检查、开具证明、维持秩序……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抱怨和疲惫,反而都带着一种焕然一新的精神气。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也同样被那翡翠色的光芒笼罩,不仅连日奋战的疲惫一扫而空,许多人脸上的色斑、痘印消失了,困扰多年的腰肌劳损、肩周炎等暗疾也大为缓解甚至痊愈,整个人感觉轻快得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精力充沛,感觉连续加班七天七夜也不会困倦。
这家医院,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由奇迹带来的“幸福的烦恼”,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新生的喜悦与希望的芬芳。
而这一切的源头——陈安,早已在甘雨搀扶下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