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处在娱乐放松中的人来说,三十分钟或许只是几局游戏、半场电影的长度,转瞬即逝。
但对于沧南市城墙内外,在这片炼狱战场上苦苦支撑的数万将士、魂师以及那些在避难所中通过断断续续的广播了解战况、每一秒都在祈祷的普通市民而言,这三十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魂兽的嘶吼、战友的惨叫以及自身剧烈的心跳声,是真正的煎熬。
尤其是视觉与听觉上的双重冲击,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人们的意志。
目光所及,不时就能看到熟悉的身影被魂兽扑倒。
可能是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可能是从其他城市赶来支援、连名字都来不及问的魂师,也可能是那些穿着普通衣物、却勇敢冲上前线的本地市民。
每一次目睹这样的场景,都像有一把无形的锉刀,在狠狠磨损着幸存者紧绷的神经。
绝望、愤怒、悲伤……种种情绪交织,让时间流逝得愈发缓慢而痛苦。
……
终于,当最后一架凤凰轰炸机投完弹药,带着轰鸣声略显笨重地转向,消失在远方的天际时,意味着空中火力掩护的窗口期结束了。
战场上的炮火声骤然稀疏了许多,魂兽的嘶吼声却愈发清晰和逼近。
“同志们!撤!按计划撤到市区里,和这群畜生打巷战!”
这道命令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道催命符。
早已接到指令、且在血战中逐渐明悟战略意图的人们,开始行动。
最先动起来的是那些身穿日常服饰的普通魂师。
他们大多只有一环或两环修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鏖战,早已伤痕累累,魂力接近枯竭。
他们强忍着悲痛和疲惫,或搀扶,或直接背起身边受伤的战友——无论认识与否,此刻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咬着牙,朝着那片熟悉的、代表着“家”的市区建筑群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
紧接着,各地陆续赶来支援的武魂协会成员,以及沧南市本地的协会人员,也开始交替掩护着后撤。
最后,才是三面城墙上的守军主力。
一名满脸硝烟、手臂缠着渗血绷带的营长,红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阵地上那些永远无法撤下去的战友遗体,猛地一咬牙,怒吼道:“兄弟们,一路走好!我们很快就会去陪你们的!”
说完,他用力按下了手中起爆器的红色按钮。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都要连贯的巨响,沿着漫长的城墙防线骤然爆发!
预先埋设在城墙关键结构、军营以及一些无法带走的重型装备下方的炸药被同时引爆!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破碎的混凝土块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那些刚刚冲上城墙、正对着人类遗体垂涎欲滴、准备大快朵颐的魂兽,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就被这人为制造的毁灭风暴吞噬、撕碎、抛向高空!
剧烈的爆炸不仅清空了相当范围内城墙上的魂兽,更是制造了大量的废墟和障碍,严重阻碍了后续魂兽的追击速度。
这悲壮而决绝的爆炸,为最后撤退的军方人员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几分钟时间。
当撤退的队伍回望那片被冲天火光和浓密烟尘彻底吞没的城墙、军营——那里曾是他们坚守的阵地,也是无数袍泽埋骨之地——所有人的眼中都噙满了泪水,胸腔里燃烧着无法熄灭的愤怒火焰。
他们被烟尘熏黑的脸庞,在远处火光的映照和凄冷月色的勾勒下,更显出一种刻骨的坚毅与不屈。
“赵将军他……?”
一名营长望着完全被烟尘遮挡的西段城墙方向,声音哽咽,神情悲戚至极。
他多么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像往常一样,提着星辰刀,带着一身伤痕,却目光炯炯地出现在撤退的队伍中。
其他军官,尤其是几位与赵空城私交甚笃、之前便并肩作战多年的老部下,更是沉默地低下了头,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接替赵空城指挥权的政委,强忍着心中的巨大悲痛,用沙哑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默:“我们会为赵将军报仇的!现在,执行命令,构建新防线!”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向那片埋葬了指挥官和无数兄弟的废墟,将所有的悲伤与愤怒都压入心底,开始迅速指挥部队,依托市区边缘的高大建筑、街道、地下设施,构建层层叠叠的巷战防线。
……
而此刻,他们牵挂的赵空城将军,其实还并未牺牲。
在他毅然扔下通讯器,断绝与后方联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了与那头幽影狼王同归于尽的决心。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将残存的魂力、意志乃至生命潜能都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道决绝的攻势,如同疯魔般,只攻不防,拼了命地朝着幽影狼王相对脆弱的腰腹部位疯狂劈砍挑刺!
“噗嗤!”
星辰刀再次在狼王的腰侧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兽血喷溅而出。
幽影狼王发出又惊又怒的咆哮,它那冰冷的兽瞳中,第一次对这个浑身是血、状若疯癫的人类产生了一丝真正的畏惧。
这个人类的打法太凶悍,太不要命了!
在赵空城这完全不计代价、以命换伤的亡命攻势下,这头强大的万年魂兽,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心生怯意!
于是,在城墙总爆炸发生之前,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赵空城单手持刀,浑身浴血,却气势如虹,追着体型庞大、凶名在外的幽影狼王,一路砍杀,竟然深入到了魂兽潮的后方!
周围那些百年、千年的魂兽,看到连它们的“王”之一都被这个人类追着砍,更是吓得纷纷避让,不敢靠近,无形中为赵空城让开了一条通往绝路的通道。
另一边。
为了避免那头防御力恐怖的对铁甲地龙对撤退的部队造成毁灭性打击,包括严浩在内的四位武魂协会分会长,硬是靠着不断的骚扰和挑衅,吸引了它的全部仇恨,将它成功引诱到了远离主城墙和撤退路线的偏僻区域。
他们也因此并没有被城墙的大爆炸波及。
但无论是孤身深入兽潮、追着幽影狼王亡命搏杀的赵空城,还是合力牵制铁甲地龙、早已遍体鳞伤的严浩等人,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都已经濒临极限。
魂力几近枯竭,体力严重透支,身上的伤势也在不断恶化。全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当最后一丝力量和意志耗尽之时,他们的生命,也必将在这片他们誓死守护的土地上,迎来壮烈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