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顶端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克洛德·弗斯达斯站在逐渐浓郁的暮色中,指尖那团微弱的紫色灵魂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散发着令他灵魂(无论是恶魔的部分,还是文森的部分)都为之颤栗的芬芳。
他并未急于享用。顶级的佳酿需要合适的时机与心境去品味,更何况,这枚灵魂凝聚了太多复杂的东西——阿洛伊斯本身的绝望与疯狂,被他(克洛德\/文森)亲手培育出的希望与依赖,最终被彻底背叛碾碎后的极致痛苦,以及那份属于凡多姆海恩家族血脉间接引发的、纠缠着仇恨与微妙感激的余韵。这不仅仅是食物,更像是一场仪式的核心祭品。
他转身,离开露台,步伐沉稳,如同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夜间巡视。阿洛伊斯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被他留在了原地,像一件被丢弃的破旧玩偶,很快就会在夜风和时间的侵蚀下变得冰冷僵硬,或许会被偶然发现的仆人当成一场不幸的失足或绝望的自尽。这无关紧要。托兰西伯爵的“意外”身亡,不过是伦敦上流社会又一则短暂的谈资,很快会被新的丑闻取代。
克洛德没有回到庄园的主宅,而是走向了庄园深处一间更为隐秘的、被他用作真正“书房”的房间。这里没有阿洛伊斯喜欢的明亮色彩和奢华装饰,只有满墙的书籍,大部分是古老晦涩的恶魔学、炼金术以及凡多姆海恩家族秘藏的记录。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殊墨水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深渊的静谧气息。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由黑檀木制成的书桌后,将手中那团紫色光晕置于桌面。光芒流转,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俊美脸庞和金丝眼镜的冷光。
然后,他开始了“品尝”。
没有寻常进食的粗鲁,更像是一种精神的汲取与融合。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光晕。一瞬间,庞大的、混乱的、充满极致情感的洪流顺着指尖涌入他的意识深处。
——是阿洛伊斯在肮脏船舱里的恐惧与无助。
——是初见时,对“克洛德·弗斯达斯”强大力量的畏惧与渴望。
——是那些被他教导、被他保护时,悄然滋生却又不敢置信的依赖与微弱希望。
——是老伯爵恶毒低语时,那如坠冰窟的怀疑与挣扎。
——是最后在塔楼上,明白一切真相时,那心魂俱碎、万物崩解的绝望与彻底的幻灭。
每一种情绪都如此鲜明、浓烈,如同最烈的酒,灼烧着他的感知。恶魔的本能沉醉于这绝望的甘美,那是对漫长等待和精心策划的最佳回报。而属于文森·凡多姆海恩的那部分灵魂,则在这情感的洪流中,品味着一种更为复杂的“满足”。
是的,满足。
通过克洛德的手,他完成了对“仇人之子”(尽管阿洛伊斯本身亦是受害者)的复仇,践踏并最终吞噬了这个与凡多姆海恩悲剧纠缠不清的灵魂。同时,那份源于对“被救孩子”的感激所产生的扭曲“恩情”,也在此刻得到了偿还——他确实给了阿洛伊斯一段远比立刻死亡更“精彩”、更“有价值”的时光,让他体验了权力、希望,然后再亲手将其剥夺。这符合恶魔的契约精神,也暗合了文森那深藏不露的、近乎残忍的理性。
灵魂的光晕在逐渐减弱,其中的能量与情感被克洛德一丝丝抽离、吸收。他能感觉到自身力量的提升,那是一种源于本质的充实与强化。融合了文森灵魂后一直存在的某种细微的“不协调感”,似乎也在这种极致的灵魂养料滋养下,变得更加圆融、统一。恶魔的食欲与人类的执念,在这一刻达到了微妙的平衡,甚至可说是共鸣。
当最后一缕紫色光晕没入他的指尖,房间里恢复了常态的昏暗。克洛德缓缓睁开双眼,他眼中的猩红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边的黑夜与刚刚吞噬下去的、一个少年的全部人生。
盛宴,结束。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吞噬了如此极品的灵魂,带来的并非饱足后的慵懒,而是一种更加清醒、更加冰冷、也更加强大的空虚感。目标的达成,意味着一段“剧情”的落幕。那么,接下来呢?
作为恶魔,他渴望更多如此品质的灵魂。
作为文森·凡多姆海恩,他的目光,或许早已投向了别处。
克洛德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方。伦敦的灯火在夜色中星星点点地闪烁,如同诱惑飞蛾的虚假光芒。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寒彻心扉的弧度。
托兰西的戏码已经落幕。但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国家,甚至更遥远的地方,还有着更多有趣的“灵魂”在等待着。仇恨的链条并未完全断裂,欲望的漩涡永不停息。而他,克洛德·弗斯达斯,这位独一无二的Enigma,既是深渊的凝视者,也是命运的编织者。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舞台,以及……一个新的,“有趣”的猎物。
或许,是时候重新审视一下,那对在苏格兰的、他(文森)名义上的继承人了?那个名为夏尔·凡多姆海恩的孩子,在经历了那般惨剧之后,他的灵魂,又会滋生出怎样令人期待的色彩呢?
又或者,这广袤的世界,还有更多未知的、强大的、或是极度堕落的灵魂,等待着他去发现,去引导,去……收割。
冰冷的笑意在克洛德眼中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恶魔的盛宴结束了。
但狩猎,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