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清晨的刑讯
翌日,清晨的光线尚且熹微,试图透过凡多姆海恩府邸主卧室那依旧厚重的丝绒窗帘,却只成功地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几道苍白无力的光斑。囚笼中的时间感是错乱的,特兰西伯爵昨夜在愤怒与焦躁中辗转反侧,直至天际将白才勉强陷入一种不安的浅眠。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睡眠,并未能持续多久。
一阵极其刺耳、堪称惨烈的声音,如同钝锯子反复切割神经,顽强地穿透了墙壁与门板的阻隔,蛮横地钻入了他的耳膜。
是小提琴的声音。
但绝非任何意义上的音乐。那声音尖锐、干涩,音准飘忽不定,时而如同受惊的猫被踩到尾巴发出的凄厉尖叫,时而又像是生锈的门轴在无力地呻吟,断断续续,毫无节奏与美感可言,只有纯粹的、物理层面的噪音攻击。
特兰西伯爵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之大牵扯到他那具依旧不适应、且处处透着诡异的身体,带来一阵细微的酸痛。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那魔音灌耳,如同无数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因长期精神紧张而变得异常脆弱的脑仁。宿醉(源于昨夜愤怒的豪饮)带来的头痛与这外部的噪音里应外合,瞬间将他的理智撕扯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可怕的声音仿佛无孔不入。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这绝非一个人的“杰作”,而是至少两把琴在同时、却各自为政地制造着听觉灾难。毫无疑问,这来自文森的那对双生子——夏尔·凡多姆海恩和夏尔·凡多姆海威。
第二幕:精神病的暴怒与精准吐槽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低吼从特兰西喉间迸发。他一把掀开身上柔软的丝被,甚至来不及穿上拖鞋,赤着脚(那双脚踝如今也显得过分纤细)踉跄着冲到卧室门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那折磨人的琴声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破坏力了。仿佛两个初执琴弓的幼童,正用尽全身力气在与手中的乐器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特兰西伯爵扶着门框,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生理不适而微微颤抖。他那头未曾梳理的银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衬得那张苍白扭曲的脸更加骇人。异色瞳中布满了血丝,燃烧着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他再也克制不住,也无需在文森·凡多姆海恩面前维持任何所谓的贵族风度(那东西早已在他被改造的身体和囚禁的处境下荡然无存),用尽此刻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咆哮:
“别拉了!!!!”
声音尖锐,甚至盖过了琴音一瞬。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继续用他那特有的、淬着毒液般刻薄的语调,精准地评价道:
“别人拉琴要钱!!你们拉琴……是要命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毒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拉的……拉的这是什么鬼东西?!难听死了!!比用指甲刮擦棺材板还要让人无法忍受!!!”
他猛地抬手,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动作带着一种自残般的疯狂,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或许隔墙有耳),又像是绝望地对着自己宣告:
“我这个精神病……都快要被你们逼疯了!!!真的!!!要疯了!!!”
他口中的“精神病”并非完全的自嘲,更像是一种在极致刺激下,对自身当前混乱、崩溃状态的清醒认知与绝望呐喊。
第三幕:温柔的禁锢与强制的“平静”
他的咆哮与捶打声,毫无疑问地惊动了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文森·凡多姆海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端。他穿着整齐的晨袍,似乎早已起床,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关切。
“凯斯?”他快步走来,声音温和,与特兰西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怎么了?是不是孩子们练琴吵到你了?”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特兰西那些恶毒的咒骂,只是关心他是否被“吵到”。
而更神奇的是,就在文森出现,并开口说话的同时,那原本如同魔音贯耳般坚持不懈的小提琴声,竟然……戛然而止了。
走廊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特兰西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这突兀的安静,反而让特兰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脱力感,积攒的怒火无处发泄,憋在胸口,闷得他几乎要爆炸。
文森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并没有在意他狰狞的表情和凌乱的姿态,而是极其自然地将他揽入了怀中。他的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只手轻轻拍抚着特兰西剧烈起伏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按在他依旧捶打过自己额头的位置,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好了,好了,不气了,我的小甜心……”文森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在他耳边响起,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是孩子们不对,我会让他们注意时间和地点的。别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自己,嗯?”
他完全将特兰西那番“要命”、“精神病”的激烈言辞,定性为“小事”,是孩子们练琴时机不当引起的“小脾气”。
特兰西被他禁锢在怀里,鼻尖萦绕着文森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雪茄与古龙水的气息。暴怒之后是极度的虚脱,文森的怀抱和轻柔的拍抚,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所有的尖刺与怒火,一点点地软化、包裹、压制下去。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体软得厉害,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那具被改造后的身体,似乎对这种带着掌控意味的“安抚”格外敏感,甚至……产生了一种可耻的依赖感。
“……他们……拉得……太难听了……”他最终只是把脸埋在文森的肩窝,闷闷地、带着一丝残余的哽咽和无比的委屈,抱怨了一句。像个被噪音欺负了,终于找到家长告状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文森从善如流地附和,语气充满了纵容,“以后不会了。现在,安静了,乖,再回去睡一会儿吧,你看起来累坏了。”
他半扶半抱地将虚软的特兰西带回卧室,重新安置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
药物的微量残留,精神剧烈波动后的极度疲惫,以及文森那带有催眠力量的安抚,共同作用之下,特兰西伯爵眼皮沉重地阖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他情绪稳定了,继续睡了。
文森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那张半男半女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和愤怒后的潮红。文森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弧度。
看,多么容易“安抚”。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绝对掌控的环境,以及适时出现的,“温柔”的禁锢。
窗外的阳光似乎明亮了一些,但依旧无法真正穿透这间卧室的帘幕。府邸的某处,那折磨人的小提琴声并未再次响起,不知是文森的命令起了作用,还是那对双生子,本就只在特定的时间,扮演特定的角色。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如同柔软的裹尸布,覆盖了方才那场短暂的、暴戾的风波。而困于笼中的美丽困兽,在驯兽师温柔的抚触下,再次沉入或许并不安宁的梦乡,积蓄着下一次未知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