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白金汉宫的涟漪
伦敦的政治与权力中心,白金汉宫,永远保持着一种庄重而疏离的宁静。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过滤了外界过于喧嚣的阳光,只留下柔和的光晕,洒在光可鉴人的拼花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材、上等蜂蜡以及淡淡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味,象征着秩序、传统与无上的权威。
维多利亚女王,这位大英帝国的主宰,此刻正端坐在她私人书房那张宽大的、雕刻着帝国徽章的书桌后。她身着肃穆的黑色裙装,尽管年华老去,但那双眼睛里依旧闪烁着洞察世事的锐利与身为统治者的坚毅。她面前摆放着几份刚刚送达的机密文件。
站在书桌侧前方,姿态恭敬却又不失从容的,是她的私人秘书,查尔斯·菲普斯爵士。他是一位总是显得波澜不惊、仿佛天塌下来也能用标准牛津腔汇报情况的绅士。
女王拿起其中一份标注着“特殊金融动向”的文件,快速浏览着。起初,她的眉头只是微微蹙起,但随着阅读的深入,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荒谬以及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
她放下文件,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查尔斯,”女王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威严,“我刚刚收到的这份报告……关于托兰西斯伯爵,凯斯·特兰西的……”
查尔斯·菲普斯微微躬身,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早已料到女王会问及此事:“是的,陛下。消息已经确认。特兰西伯爵阁下近日在伦敦市区进行了一次……规模颇为可观的采购活动。”
“规模可观?”女王挑了挑眉毛,语气加重,“报告上说,他动用的资金流,关联到了一个……极其隐秘且数额天文数字的账户。而且,根据我们潜伏在‘阴影世界’的眼线回报,那个账户的真正所有者,是那个……活了上千年、与托兰西家次子缔结了契约的蜘蛛恶魔,克洛德·弗斯达斯。”
她说到“蜘蛛恶魔”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显然,对于站在帝国权力巅峰的她而言,知晓这些超自然存在的秘密并非奇事。真正让她动容的,是另一件事。
女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查尔斯,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是痛心疾首的意味:“他……特兰西,他是不是疯了?!他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花一个恶魔的钱?!而且是以这种……这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内心的波澜,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用一种近乎预言般的口吻低喝道:“他不知道恶魔的钱是带着利息的吗?!而且是那种……最肮脏、最恶毒、连灵魂骨髓都能榨干的利息!他这是在作死!彻头彻尾的作死!”
女王的反应并非出于对巨额资金流动的单纯震惊,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对潜规则的洞悉和对“蠢货”行为的愤怒。在她看来,与恶魔打交道如同在刀尖跳舞,需要极致的谨慎和算计,像特兰西伯爵这样明目张胆地挥霍恶魔的财富,无异于主动将脖子伸进绞索,还嫌绞索不够紧。
查尔斯·菲普斯面对女王的震怒,依旧保持着那副雷打不动的淡定模样。他等女王稍微平息了一下气息,才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开口,仿佛在汇报今天的天气:
“陛下,请息怒。根据我们进一步核实的具体消费清单显示,特兰西伯爵阁下本次采购的物品,除了极少数生活用品外,绝大部分是绘画相关的材料,包括画架、画布、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品类极其繁杂的颜料。其种类和数量,足以装备一个中型美术学院。”他顿了顿,补充了那个最“画龙点睛”的细节,“其中,唯一称得上与‘传统贵族消费’沾边的,是他花费了一千英镑,购买了三十头羊,以及……几头奶牛。”
“羊?!奶牛?!”女王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荒谬感所取代,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买羊和奶牛干什么?托兰西斯府邸的草坪需要它们去修剪吗?还是他突然对畜牧业产生了兴趣?!”
查尔斯微微颔首:“关于这一点,我们尚未获得确切情报。不过,结合特兰西伯爵阁下过往的行事风格,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女王无力地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她感觉自己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一方面震惊于特兰西竟敢如此挥霍恶魔的财富,另一方面又被这挥霍的具体内容搞得哭笑不得。
“一时兴起……用恶魔的一千亿,买了堆颜料和三十头羊……”女王喃喃自语,摇了摇头,“凯斯·特兰西……你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另有所图?”她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思量,“还有那个恶魔,克洛德·弗斯达斯,他如此纵容,甚至可以说是‘鼓励’特兰西的挥霍,背后到底在谋划什么?这笔巨额‘投资’,他想要换取怎样的‘回报’?”
她看向查尔斯:“加强对托兰西斯府邸,以及凡多姆海恩府邸的监控。尤其是资金流向和……任何与超自然力量相关的异动。我有预感,伦敦的阴影里,正在酝酿着什么……超出我们以往认知的风暴。”
“是,陛下。”查尔斯·菲普斯恭敬地应道,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也不会改变的淡定表情。
第二幕:托兰西斯府邸的“温馨”日常
与此同时,托兰西斯府邸那间充斥着各种奇珍异宝、显得有些杂乱却又奇异地自成一体的大起居室内,气氛与白金汉宫的凝重截然不同。
特兰西伯爵,或者说恢复了年轻容貌、俊美得如同精灵的“小特宝”,正赤着脚,蜷缩在一张铺着厚厚天鹅绒软垫的宽大沙发里。他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的、绣着繁复暗纹的晨袍,银色的长发如同月光织成的瀑布,随意地披散着,几缕发丝滑落在他光洁的额前。他那双一蓝一金的异色瞳,此刻满足地眯着,像一只被顺毛抚摸舒服了的猫咪。
而被他倚靠着的,正是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克洛德·弗斯达斯。恶魔执事依旧穿着他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执事服,坐姿端正,与特兰西伯爵的慵懒随意形成鲜明对比。他的一只手臂自然地环过特兰西的肩膀,让他能更舒适地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份文件似的东西在浏览,但仔细看,他镜片后的金色瞳孔,焦点并未落在文件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温馨与平静。
克洛德低下头,冰冷的呼吸拂过特兰西伯爵的耳畔,他用那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因为千亿账单而心痛的语调,轻声问道:
“对了,宝贝,今天花的开心吗?”
那声“宝贝”叫得自然无比,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和……所有权。
特兰西伯爵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异色瞳中闪烁着纯粹而明亮的愉悦光芒,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开心!当然开心!尤其是那套威尼斯来的玻璃画笔,还有那些据说来自东方的、用宝石磨制的颜料,真是太棒了!”他兴奋地比划着,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带着一丝撒娇和试探的语气问道:“那个……克洛德,我可以用我自己的零花钱,养着艾利斯塔这条‘狗’吗?他真的很听话,很好用!”
他指的是静立在房间角落阴影里,如同亘古存在的雕像般的无头管家艾利斯塔。艾利斯塔对于自己被称作“狗”毫无反应,依旧沉默如山。
克洛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艾利斯塔那空无一物的脖颈,金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缩了一下,但他语气依旧平静:“养着他当然可以。不过……他的头呢?”他问出了一个看似寻常,却直指核心的问题。一个无头的、散发着比他自己还要纯粹深沉地狱气息的存在,其来历绝不简单。
特兰西伯爵眨了眨异色瞳,脸上露出一丝无辜和茫然:“不知道呀。我小时候有一次被关在黑屋子里,很害怕,就照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一本破书乱画了个召唤阵,念了几句自己编的咒语……然后他就出来了。出来就是这样,没有头。”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炫耀,“但是他超级厉害!比我见过的所有仆人都厉害!力气大,速度快,而且随叫随到,还能帮我拿很多东西,打架也从来没输过!有他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让克洛德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暗芒。童年时期无意间的召唤?破书?自编咒语?就能召唤出如此位阶的深渊存在?这要么是特兰西伯爵天赋异禀(或者说运气逆天),要么……就是艾利斯塔本身,就是冲着特兰西而来的。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特兰西伯爵身上,隐藏着比他表面看起来更深的秘密。
克洛德没有继续追问艾利斯塔的来历,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让他(或许)稍微在意了一下的消费项目:“你买那三十头羊干什么?托兰西斯府邸的庭院,似乎并不适合放牧。”
提到这个,特兰西伯爵立刻气鼓鼓地坐直了身体,异色瞳中燃起一丝愤懑的小火苗:“还不是那个伊顿公学的艾丽卡老师!她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要是再不好好上学,不遵守纪律,以后就只能去乡下放羊,而且肯定会把羊都弄丢!她凭什么这么说我?!”他扬起下巴,脸上满是傲娇和不屑,“我怎么可能丢羊?!我偏要买三十头羊回来,就放在府邸里养着!我还要给它们每只都起上名字,戴上最好看的项圈!我要让她看看,我凯斯·特兰西,就算是放羊,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这幼稚又任性的理由,让克洛德沉默了片刻。即使是以恶魔的思维,也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赌一口气,就去买三十头活生生的羊回来。
但他并没有指责或嘲笑,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他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的艾利斯塔,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吩咐道:
“艾利斯塔,你去查一下。伊顿公学,那个叫艾丽卡的女士老师。”
他没有说查什么,也没有说查完之后要做什么。但艾利斯塔掌心的嘴,却发出了低沉而清晰的回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服从:
“是,老爷。目标已确认,伊顿公学,艾丽卡·布朗女士。”
话音落下,艾利斯塔那高大的、无头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变得模糊,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了原地,没有引起任何空间波动,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特兰西伯爵看着艾利斯塔消失的地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重新窝回克洛德的怀里,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银发,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仆人去倒杯茶一样平常。
克洛德环抱着他,金色的瞳孔望着虚空,心中却在飞速计算。艾利斯塔的力量和忠诚度,是一个需要极度重视的变量。特兰西伯爵看似任性妄为的背后,似乎也隐藏着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特质和牵连。而那个名叫艾丽卡的女教师……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或许,会是揭开某些谜团的切入点。
无论如何,这场由千亿账单引发的涟漪,正在以托兰西斯府邸为中心,向着伦敦的各个角落扩散开去。女王的担忧,恶魔的算计,无头管家的行动,以及任性伯爵那看似荒唐却可能暗藏玄机的行为,共同交织成一张越来越复杂的网。
而此刻,在凡多姆海恩府邸,刚刚从千亿震撼中勉强恢复的阿洛伊斯,恐怕还不知道,他那位“父亲”的作死行为,已经连女王陛下都惊动了。他的复仇之路,在如此宏大的(且昂贵的)背景板下,显得愈发渺茫和……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