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素颜惊魂
凡多姆海恩府邸的客厅内,气氛原本在特兰西伯爵那价值连城的“薄礼”冲击下,维持着一种略带诡异的奢华与平静。文森·凡多姆海恩刚刚从那一马车礼物的震撼中稍稍回过神,正准备以主人身份引领特兰西伯爵入座品茗,展现凡多姆海恩家的待客之道。
就在这时,客厅另一侧连接内宅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身影款步走了进来。
“文森,我听说特兰西伯爵到了……”柔和悦耳的声音响起,正是凡多姆海恩伯爵夫人,瑞秋·凡多姆海恩。她显然是为了见客而特意从内室出来的。
然而,当她的面容完全暴露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时,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文森·凡多姆海恩脸上那惯常的、如同面具般完美的温和笑容,在看清夫人脸庞的刹那,彻底碎裂。他刚刚端起的、印有凡多姆海恩家徽的精致瓷杯,剧烈地一晃,滚烫的红茶不受控制地从杯中泼溅出来,一部分洒在了他昂贵的西装前襟上,更多的则是在他因极度震惊而张开的嘴角边划过一道狼狈的痕迹。
“噗——咳咳!”文森被呛到了,他顾不得擦拭胸前的茶渍,一双蓝色的眼眸瞪得前所未有的大,死死地盯着瑞秋的脸,声音因为惊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击而变调:“瑞、瑞秋?!你……你怎么……怎么不化妆就出来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
“你……你这样会吓到客人的!”文森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失礼,但显然瑞秋此刻的容貌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的礼仪修养。
也不怪文森如此失态。此刻的瑞秋·凡多姆海恩夫人,褪去了平日精心描绘的妆容,素颜朝天。原本光洁如玉的脸颊上,布满了细密的、浅褐色的雀斑,如同星辰般散落,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她的额头和下巴上,赫然点缀着几颗明显红肿、尚未消退的痘痘,严重破坏了她往日那温婉动人的美感。失去了胭脂水粉的修饰,她的肤色也显得有些暗沉不均,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日里那位光灿照人、气质高雅的伯爵夫人判若两人。
瑞秋显然也没想到丈夫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她原本带着浅笑的脸庞瞬间僵住,一丝尴尬和受伤掠过眼眸,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脸,耳根迅速泛红。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难堪的死寂。仆从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生怕触怒主人。塞巴斯蒂安红眸微闪,迅速上前,无声且高效地递上干净的毛巾为文森擦拭,但即便是他,那完美的执事表情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
而被视为“客人”的特兰西伯爵,他的反应则更为奇特。
他确实被“吓”到了——在瑞秋夫人出现的瞬间,他那双异色瞳(一蓝一金)猛地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后仰了一下,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击中,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可以用“吓得半死”来形容。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并没有像文森那样失态。
他看了看满脸尴尬、几乎要无地自容的瑞秋,又看了看还在手忙脚乱擦拭茶渍、表情管理彻底失控的文森,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某种荒诞感的嗤笑。
“淡定,文森。”特兰西伯爵开口,声音恢复了他特有的、慵懒而略带嘲讽的语调,他甚至还优雅地捋了捋自己垂落肩头的银色长发,“瞧瞧你,像什么样子。”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旁静立如山的艾利斯塔,“我的‘狗’连头都没有,我都没怕过。尊夫人不过是……展现了一下真实的自我,你有什么好惊慌的?”
他这番话,既像是在安慰(如果那能算安慰的话),又像是在嘲讽文森的大惊小怪。艾利斯塔配合地微微动了一下,脖颈上的项圈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那无头的姿态确实比瑞秋夫人的素颜更具冲击力。
文森被他说得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他能说什么?说妻子的素颜比无头怪物还吓人?这显然不符合他一贯的绅士形象。
特兰西伯爵不再理会窘迫的文森,他将目光转向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瑞秋夫人,那双异色瞳中闪烁的不再是惊吓,而是一种……近乎艺术家看到有待雕琢的璞玉般的光芒,混合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
“看来,”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瑞秋,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任性,“凡多姆海恩家的化妆师,该换人了。”他停在瑞秋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仿佛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瑕疵。
瑞秋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脸颊绯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特兰西伯爵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在他年轻俊美的脸上绽开,带着一种炫目的、近乎魔性的魅力。“别担心,亲爱的瑞秋。”他语气轻快地说,“交给我吧。很快,你就会变回那个……不,你会比之前更加光彩照人。”
说完,他不等任何人反应,直接转向身后,打了个响指。“艾利斯塔,我的‘百宝箱’。”
无头的管家艾利斯塔沉默地走上前,不知从何处——或许是他那身看似合体却内藏玄机的管家服里——取出了一个体积不大、但看起来异常精致沉重的檀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无数个小格子、小瓶子、小刷子……琳琅满目,充满了各种奇特的工具和瓶罐,很多样式甚至连见多识广的文森和塞巴斯蒂安都未曾见过。
特兰西伯爵挽起袖子,露出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那双异色瞳中闪烁着专注而兴奋的光芒。他,要开始他的“创作”了。
第二幕:神奇的“易容术”
在众人或惊愕、或好奇、或无语的目光注视下,特兰西伯爵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从那个“百宝箱”里取出一个莹白色的小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清新淡雅的草药香气弥漫开来。他用指尖蘸取了一些半透明的绿色膏体,动作轻柔地、精准地点涂在瑞秋夫人脸上那几颗红肿的痘痘上。
“这是祛痘药膏,我自己调的。”特兰西伯爵一边操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消炎镇痛,效果立竿见影。”
奇迹般地,随着那绿色膏体的覆盖,瑞秋夫人脸上那几颗碍眼的痘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肿、褪红,不过短短几分钟,竟然就平复了下去,只留下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印。
文森看得目瞪口呆,连胸前的茶渍都忘了。塞巴斯蒂安的红眸中也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这显然超出了普通草药或已知化学制品的范畴。
接着,特兰西伯爵又取出一个造型别致、印着“谷雨”字样(一种无人认识,但感觉颇具东方神秘感的文字)的玻璃瓶,里面是乳白色的液体。他倒出一些在掌心,用指腹轻轻揉开,然后均匀地按压在瑞秋夫人的整个面部和颈部。
“皮肤太干了,需要保湿。这是基础。”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手法专业得堪比最顶级的护肤专家。
做完保湿,他又拿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扁平盒子。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质地细腻、颜色接近肤色的膏体(现代打底霜)。他用一种特殊的海绵块,蘸取膏体,快速而均匀地在瑞秋夫人脸上拍开。那些细密的雀斑(麻子)在膏体的覆盖下,顿时变得模糊、淡化了许多。
然后是另一个盒子里的液体(隔离霜),进一步均匀和提亮了肤色,将剩余的雀斑痕迹几乎完全遮盖。
再然后,是细腻如烟的粉末(散粉),用一把巨大柔软的刷子扫过全脸,瞬间,所有的膏体和液体都被完美“定”住,瑞秋夫人的脸庞呈现出一种哑光、无瑕的质感,仿佛上好的白瓷。
到了这一步,瑞秋夫人的脸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痘痘、雀斑、暗沉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干净、平滑、肤色均匀的完美画布。
特兰西伯爵并未停下。他又拿出了细长的笔(眉笔),根据瑞秋的脸型,精心勾勒出柔和而富有层次感的眉形。最后,他挑选了一支色泽饱满、与她气质相得益彰的红色膏体(口红),细致地涂抹在她的唇上。
当最后一步完成,特兰西伯爵后退一步,再次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异色瞳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了。”他轻轻拍了拍手。
所有的仆从,包括文森·凡多姆海恩,都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瑞秋·凡多姆海恩夫人,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吓人”的模样?那张脸,光洁无瑕,眉目如画,唇色诱人,肌肤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不仅恢复了她往日的光彩,甚至比平时精心化妆后的样子更加自然、更加生动、更加美得惊心动魄!仿佛她天生就该是如此完美无缺。
瑞秋自己也是难以置信。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触摸自己的脸,又怕弄花了这神奇的“妆容”。她看向对面墙壁上装饰用的银镜,镜中映出的容颜让她瞬间怔住,眼中充满了惊喜与不可思议。
文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着妻子恢复甚至超越了以往的美丽,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只是看向特兰西伯爵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明。
第三幕:往事与“牺牲”
特兰西伯爵优雅地收起他的“百宝箱”,由艾利斯塔沉默地接了过去。他拿出一张印着精致玫瑰花纹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微不足道的艺术创作。
然后,他又从箱子里(天知道那个箱子到底有多少夹层)取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清澈的液体,递给还在对着镜子发呆的瑞秋。
“这是卸妆水,”特兰西伯爵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专业指导的味道,“晚上睡觉前,用这个把脸上的妆卸干净。然后……”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乳白色的小罐子,“再用这个面霜护肤。记住,步骤不能错。”
瑞秋连忙接过,如同捧着什么圣物,连声道谢:“太感谢您了,特兰西伯爵,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特兰西伯爵无所谓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他异色瞳一转,目光落在旁边明显松了口气的文森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倒是文森你,反应也太夸张了。怎么,没见过素颜?”
文森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惨痛”的回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以前。”他看向特兰西伯爵,眼神里带着心有余悸,“你还记得吗?我们年轻的时候,你有段时间沉迷于……嗯,‘形象设计’。我……我可是没少被你‘照顾’。”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堪回首的意味。
特兰西伯爵闻言,非但没有愧疚,反而笑得更加灿烂,那双异色瞳流光溢彩,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哦?你说的是哪一次?是把你打扮成洛可可风格的贵族小姐,还是给你画了哥特烟熏妆去参加皇家舞会?我觉得都挺适合你的嘛,尤其是那次女装,啧啧,要不是你死活不肯穿裙子,绝对能迷倒一片……”
“停!打住!”文森连忙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额角似乎有青筋在跳动,一贯的温和从容几乎维持不住,“那些都是黑历史!拜托你千万别再提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为了寻求安慰般,伸手揽住了身边美丽动人的妻子,感慨道:“还好我现在结婚了,你也……成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了。求你了,特兰西,别再嚯嚯我了行不行?”
他带着一丝恳求,又有一丝无奈:“你没事……就去嚯嚯我夫人,或者她那些闺蜜吧,她们肯定很乐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垂手而立、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塞巴斯蒂安,仿佛福至心灵,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味:“或者……塞巴斯蒂安也可以牺牲一下嘛。他……皮相不错,应该经得起你的‘创作’。”
“噗——”
这话一出,旁边有几个定力稍差的年轻仆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又赶紧死死憋住,肩膀不住耸动。
而被点名“牺牲”的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那双如同燃烧红宝石般的眼眸,瞬间睁大了!是真真切切地、前所未有地睁大了!哪怕面对再强的敌人,再诡异的局面,他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完美的执事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虽然迅速修复,但那瞬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清晰地映在了他俊美无俦的脸上。
内心吐槽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过:
‘嘛玩意?!牺牲?!我?!皮相不错经得起创作?!开什么地狱玩笑!我是高贵的恶魔执事,不是任人涂抹的人体画布!这位伯爵大人的“创作”欲望简直比深渊魔龙的收藏癖还要危险!文森老爷,您为了自保就把我推出去挡刀吗?这就是所谓的人类主仆情谊?!简直比契约灵魂还要廉价!’
尽管内心已经天翻地覆,塞巴斯蒂安表面上还是迅速恢复了镇定,只是那微微抿紧的薄唇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几乎要实体化的“拒绝”二字,泄露了他此刻极度不平静的内心。他微微躬身,用他那低沉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僵硬的嗓音说道:“文森老爷,您的幽默感……一如既往地别具一格。但我想,特兰西伯爵的兴趣,应该更倾向于为女士们服务。”
他试图委婉地、坚定地拒绝这个可怕的“提议”。
特兰西伯爵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那双异色瞳在塞巴斯蒂安身上扫视着,带着评估艺术品般的挑剔与兴趣,让塞巴斯蒂安感觉仿佛有冰冷的蜘蛛在自己背上爬行。
“哎呀,文森,你看你的执事,多小气。”特兰西伯爵撇撇嘴,语气带着不满,又像是撒娇,“不过是换个造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转向客厅角落,那里,凡多姆海恩府的老管家田中,正坐在他的自动轮椅上,淡定地……顶着一头耀眼夺目的金黄色假发,那假发还是时下贵族少女中最流行的长卷发款式!不仅如此,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上,竟然还被人精心贴上了又长又卷、忽闪忽闪的假睫毛!
而田中管家本人,仿佛头顶金发、眼粘假睫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依旧保持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慈祥微笑,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红茶,甚至还满足地叹了口气。
特兰西伯爵指着田中,理直气壮地对文森和塞巴斯蒂安说:“瞧瞧!你们的老管家多配合!一点都不介意!田中阁下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年轻力壮的执事,介意什么?”
塞巴斯蒂安:“……”
他看着顶着金色波浪卷和夸张假睫毛、还能如此淡定品茶的老田中,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感觉自己的恶魔逻辑,在特兰西伯爵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思维和行动面前,彻底陷入了瘫痪。
文森看着自家老管家的新造型,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化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早就该想到的,特兰西一旦对“打扮”人产生了兴趣,是绝对不会区分对象和场合的。
塞巴斯蒂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意识到,在这个恢复了青春、力量成谜、还带着一个恐怖无头管家的特兰西伯爵面前,单纯的拒绝可能无效,甚至可能激起对方更强的“兴趣”。他必须想一个更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理由来脱身……
而此刻,站在特兰西伯爵身后,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阿洛伊斯和克洛德,也目睹了这荒诞的一幕。
阿洛伊斯看着那个能将无头怪物称为“狗”、能瞬间让丑陋变美丽、能逼得凡多姆海恩家主失态、能让那个强大的红眸执事都吃瘪的“父亲”,心中那片冰冷的绝望之海中,竟然莫名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波澜。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可捉摸,更加……可怕。
克洛德则默默地将特兰西伯爵这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记在了心里。这并非普通的技术,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能量运用。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特兰西伯爵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变数。而那个无头管家艾利斯塔……他的存在,始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地隐藏自己的獠牙。
凡多姆海恩家的这场下午茶,就在这充满了金钱冲击、素颜惊吓、神奇易容、黑历史回顾以及恶魔执事内心崩溃的复杂氛围中,继续进行着。而风暴的种子,早已在欢声笑语(或许只有特兰西伯爵在笑)与暗流涌动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