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斯·托兰西将自己锁在客房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那片象征着生机与安宁的金色麦田。他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膝盖,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冰冷的安全感。
失败。
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像个瞎子,像个傻子!复仇?他连仇人是谁都没搞清楚!他所有的恨意,所有的谋划,最终却像是为那个银发的怪胎伯爵送上了一份“大礼”——一个无所不能的恶魔执事。而那个真正的、该下地狱的范特西·托兰西斯,此刻恐怕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嘲笑着他的愚蠢。
“呃啊——!”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溢出。他用力捶打着地面,指关节瞬间泛红。前世被克洛德吞噬灵魂的痛苦,与今生计划彻底崩盘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不能待在这里。每多看一眼那个银发伯爵无忧无虑的脸,每多呼吸一口这农场里弥漫的、该死的清新空气,都像是在嘲讽他过往所有的痛苦和挣扎。
可是,离开又能去哪里?回到那个如同炼狱的老宅,自投罗网吗?没有克洛德的力量,他在那个变态伯爵面前,依旧只是可以随意玩弄的蝼蚁。
他被困住了。被他自己的愚蠢和鲁莽,困在了这个他最不该停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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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书房里,克洛德·弗斯达斯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商业文件——尽管这些文件带来的利润惊人,但在他眼中,远不如观察那两位“主人”来得有趣。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在整个庄园。阿洛伊斯房间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与自我毁灭的气息,如同最醇厚的酒香,让他冰冷的血液微微发热。那颗灵魂,正在错误的土壤里发酵,变得更加绝望,也更加……美味。他不着急收割,他需要等待,等待这份痛苦达到顶峰,那时品尝起来,才最为酣畅淋漓。
而他的另一位“主人”……
克洛德将目光投向窗外。范特西·特兰克斯伯爵正蹲在花园里,小心翼翼地将掉落的玫瑰花瓣收集到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轻快的歌谣。阳光洒在他银色的长发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如此纯净,如此……不合常理。
克洛德推了推眼镜。那份长达三万字的、充斥着疯狂与恶意的遗嘱,任何一个正常人类阅读后,都不可能如此平静。要么会感到愤怒、屈辱,要么会像范特西·托兰西斯那样感到被愚弄的暴怒。
但这位老爷没有。他就像是看了一篇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甚至还能从中找到“彩虹屁机械青蛙”这种可笑的“亮点”。
这绝不仅仅是“不谙世事”能解释的。
克洛德回忆起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位老爷对商业数字毫无概念,却能精准地“感觉”到哪种葡萄酿出的酒会更好喝;他对人心险恶似乎毫无防备,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用最天真烂漫的话语,将他那位阴险的兄长噎得说不出话;他拥有着庞大的产业,却只对土地和手工投入真正的热情。
这种极致的纯粹,本身就像一层最完美的迷雾。克洛德甚至开始怀疑,当初阿洛伊斯能够“成功”地将他召唤出来并强行绑定,背后是否也有这只……看似无害的手,在暗中推动?
这个念头让克洛德感到一丝久违的、属于猎手的兴奋。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位“老爷”的价值,就远不止一个过渡的契约者那么简单了。他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巨大的谜团。
“克劳德~”清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银发的伯爵举着那个装满玫瑰花瓣的小篮子,隔着窗户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看!这些花瓣很漂亮吧?我要用它们来做枕头,一定会做很香的梦!”
克洛德微微躬身:“是的,老爷。需要我为您准备其他材料吗?”
“不用啦,”特兰西伯爵摇摇头,银发随风轻晃,“我自己可以搞定。哦,对了,地窖里左边第三排的木桶,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你晚点可以去看看哦。”
他说完,便抱着篮子,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跑开了。
克洛德眼神微凝。地窖左边第三排,是下一批即将上市的顶级红酒“星夜低语”的原酒。他昨天刚去检查过,一切参数正常。但这位老爷的“感觉”……从未出过错。
他放下羽毛笔,决定立刻去地窖确认一下。
庄园的表面,依旧维持着一种田园诗歌般的宁静。银发的伯爵沉浸在他的花瓣世界里,恶魔执事尽职地打理着庞大的产业,仆人们各司其职。
只有躲在阴暗房间里的阿洛伊斯,以及那位洞察一切的执事心中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流早已开始汹涌。
阿洛伊斯的仇恨无处安放,如同困兽。
克洛德的猎食计划,因新的发现而增添了变数。
而那位纯净无暇的银发伯爵,他究竟是这场风暴中无意被卷入的无辜者,还是……一切真正的风眼?
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那看似毫无心机的蓝眸深处,隐藏在这片肥沃土地之下,更深的阴影里。克洛德走向地窖的步伐,比平时更快了一些。他有一种预感,解开谜团的钥匙,或许就藏在那些即将酿成的美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