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赤火蚁群的包围,三人在冰冷的戈壁夜风中一路疾驰,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敢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茫茫戈壁依旧死寂,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赤红潮水早已不见踪影,仿佛昨夜惊魂只是一场噩梦。
李无言将李逍遥小心地从背上放下,靠着一块风化的红砂岩坐下。他自己也几乎脱力,皇道正气消耗巨大,经脉传来阵阵刺痛感。苏月儿更是脸色苍白如纸,吹奏“碎魂音”对她心神的负担极重,此刻连站立的力气都有些欠奉。
“月儿姑娘,你先调息。”李无言将最后一点清水递给苏月儿,自己则盘膝坐下,努力汲取着戈壁中稀薄而狂暴的灵气,试图恢复一丝力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逍遥,兄长心口那混沌火种的搏动依旧平稳,三片嫩叶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翠绿欲滴,仿佛昨夜那场危机只是为它们提供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历练。
休整了半日,待体力稍复,两人再次上路。按照碑灵路线图所示,穿过这片黑风戈壁,就能抵达“流云之野”的边缘。希望在前,脚步虽沉重,却带着一丝期盼。
又行了两日,脚下的沙砾逐渐被坚硬的赤红色土壤取代,零星的、形态扭曲的耐旱灌木开始出现。空气中的灼热感更甚,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远方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片起伏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过的赤红色山脉轮廓。
“前面应该就是‘赤焰山脉’,过了山脉,就是流云之野的地界了。”李无言对照着脑海中的地图,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赤焰山脉脚下时,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所在。
那是一个建立在赤红土壤上的小镇。镇子不大,房屋大多由红色的岩石垒砌而成,低矮而粗犷。镇子外围树立着一圈由削尖的巨骨和金属碎片构成的简陋栅栏,仅有的几个出入口都有穿着杂色皮甲、手持兵刃的护卫把守。一面破烂的、绣着扭曲火焰纹路的旗帜,在镇口歪斜的木杆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镇子上空,缭绕着一股混杂的气息——有戈壁旅人的风尘与疲惫,有各种妖兽材料散发出的腥臊,有劣质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被刻意掩盖了的阴冷死气。
“这里怎么会有个镇子?”苏月儿蹙起秀眉,她的星辉灵觉对此地感到本能的排斥,“地图上没有标注。”
李无言眼神锐利地扫过镇子:“看来是后来建立的,或者是某个不为人知的聚集点。碑灵前辈给的路线指向山脉那边,并未提及此地。”
是绕过去,还是进去探查一番?
绕行意味着需要多走不少崎岖山路,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尤其是背负着李逍遥,风险不小。进去探查,则可能卷入未知的麻烦。
“我们需要补给,尤其是清水和食物。”李无言看着几乎见底的水囊和干粮袋,沉声道,“而且,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流云之野和听雨楼的消息。”
苏月儿看着李无言疲惫却坚定的侧脸,又看了看他背上沉睡的兄长,点了点头:“好,但我们得小心。这个镇子……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两人商议已定,李无言将李逍遥用一件宽大的斗篷仔细罩好,背在身后,尽可能遮掩其异常。苏月儿也整理了一下仪容,将引星埙藏于袖中。
他们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守卫相对松懈的侧门,缴纳了几块从之前击杀的妖兽身上获取的低阶晶石作为“入镇费”,便低着头,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进入了这个名为“赤焰镇”的地方。
镇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喧嚣和混乱。街道狭窄而肮脏,两旁是各种简陋的店铺和摊贩,叫卖着戈壁特产的矿石、兽皮、毒囊,以及一些来路不明的武器和功法残卷。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浑身煞气的佣兵、眼神狡黠的商人、面目阴鸷的独行客、甚至还有一些身上带着淡淡妖气的异族。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
李无言高大的身形和即便收敛也依旧不凡的气质,引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窥探。但当那些目光触及他冰冷如刀的眼神,以及隐隐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皇道威压时,大多都识趣地移开了。
苏月儿虽然用纱巾遮住了半张脸,但那窈窕的身姿和纯净的气质,在这污浊的环境中依然如同明珠般显眼,也吸引了不少贪婪的视线。她紧跟在李无言身侧,星辉之力内敛,却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状况。
他们先是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的杂货铺,用剩余的晶石换取了足够的清水和耐储存的肉干、面饼。在这个过程中,李无言试图向店铺老板打听关于流云之野和听雨楼的消息。
那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闪烁,听到“听雨楼”三个字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打着哈哈道:“客官说笑了,咱们这赤焰镇小地方,哪知道什么听雨楼啊。流云之野嘛,倒是听说过,就在山那边,乱得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客官要去可得小心点。”
语气敷衍,明显有所隐瞒。
李无言没有多问,付了钱,带着苏月儿离开了店铺。
“他在说谎。”走出店铺,苏月儿立刻低声道,“我感觉到他说到听雨楼时,情绪有明显的波动,他在害怕什么。”
李无言点了点头,他也察觉到了。这个赤焰镇,似乎并不简单。
他们又尝试着向几个路人打听,结果要么是一问三不知,要么是眼神躲闪,匆匆离去。仿佛“听雨楼”这三个字,在这里是一个禁忌。
就在两人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时,街道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身着统一暗红色皮甲、胸前绣着与镇口旗帜相同火焰纹章的护卫,正粗暴地推开人群,朝着镇子中心的方向快步走去。这些护卫气息彪悍,眼神凶狠,实力普遍在筑基中后期,为首的小队长更是有着金丹初期的修为。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这镇子格格不入,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肃杀感,而且……李无言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身上那丝阴冷的死气,比镇子里其他人要浓郁得多!
“是‘炎狼卫’,镇主府的护卫队。”旁边有路人低声议论,语气中带着畏惧,“看这方向,又是去‘鬼市’入口吧?”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
“鬼市?”李无言和苏月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两人不动声色地跟在人群后面,朝着镇子中心走去。越靠近中心,那股阴冷的死气就越发明显。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由黑色巨石砌成的、风格狰狞扭曲的祭坛!祭坛与他们在迷雾沼泽遗迹中见过的有几分相似,但规模小了很多,而且似乎已经废弃许久,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此刻,那队炎狼卫正守在祭坛旁一个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石门入口处。入口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扭曲光线的能量屏障,隐隐有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这就是‘鬼市’?”苏月儿感受着那入口处散发出的混杂、阴暗、充满欲望与危险的气息,秀眉蹙得更紧,“好混乱的能量场,里面似乎……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李无言目光凝重地看着那入口,又扫过那些面无表情的炎狼卫。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赤焰镇,以及这个所谓的“鬼市”,绝对与幽冥教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直接据点,也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碑灵指引他们来流云之野,难道是因为这里靠近幽冥教的另一个活动区域?听雨楼在此,是为了监视?还是对抗?
“我们可能来对地方了,但也可能踏入了另一个狼窝。”李无言沉声道。
就在这时,苏月儿忽然轻轻拉了拉李无言的衣袖,传音道:“无言哥哥,你看那边。”
李无言顺着苏月儿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广场边缘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破烂斗篷、身形佝偻的老者,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块不起眼的矿石。那老者看似普通,但苏月儿的星辉灵觉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纯净平和的自然气息,与这赤焰镇的污浊格格不入。
更让苏月儿在意的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时,那老者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朝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深处,仿佛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与探究?
“那个人……有点奇怪。”苏月儿低声道。
李无言也注意到了那老者,他沉吟片刻,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晚上再来探探这个‘鬼市’,顺便……接触一下那个老者。”
直觉告诉他,那个老者,或许是他们在这个诡异小镇找到线索的关键。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广场,在镇子边缘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最为破旧、也最不起眼的小旅店住了下来。
将依旧沉睡的李逍遥安顿在房间内,设下简单的警示结界后,李无言和苏月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逐渐被夜色笼罩的赤焰镇,心情沉重而警惕。
前路迷雾重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镇,似乎隐藏着不亚于迷雾沼泽的危机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