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总裁办公室外侧的空气凝固了。
柳曼云那句话像一道冰冷的旨意，瞬间抽走了周遭的所有温度。她甚至没给林姝反应的时间，径直抬手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玻璃门。
“林小姐。”
她走进这间不算大的独立办公室，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没有坐下的意思，就站在林姝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眼神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鄙夷。
林姝已经站起身，姿态无可挑剔。她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面对傅家女主人该有的恭敬与一丝被突然造访的局促。米白色丝质衬衫，黑色铅笔裙，长发柔顺地挽在脑后。
看起来温顺、得体，甚至带着几分纤弱的易碎感。
“傅夫人。”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被柳曼云的气势慑住了。
“不必客气。”柳曼云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我为什么来，你心里应该清楚。傅氏集团，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地方，尤其是……那些有过不光彩过往、心思不正的人。”
不光彩过往几个字，她说得不轻不重，却像几根细针，精准地扎进空气里。
林姝的肩膀缩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白了些。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眼神里充满了委屈、不解，还有被当面羞辱的难堪：“傅夫人，我不太明白……我入职以来一直恪尽职守，傅总交代的工作都尽力完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这话说得极其巧妙，不动声色地把焦点从她是谁转移到了她做了什么，并且隐晦地抬出了傅承聿。
柳曼云眼底的厌恶更浓。果然还是那套，装无辜，扮可怜！
“做得好不好，轮不到你自己评判。”柳曼云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往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刀，“林姝，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装糊涂。七年前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傅家，我儿子，没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是你自己选了一条绝路。如今看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又想回来搅局？”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冷意几乎要凝成冰：“我告诉你，只要我柳曼云还在一天，傅家就绝不可能再让你这种人踏进一步！”
林姝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直白的驱逐和羞辱。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沉默持续了十几秒，久到柳曼云几乎要失去耐心。
终于，林姝抬起头。眼中那层薄薄的水光更明显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看向柳曼云，眼神里有哀伤，有绝望，还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破碎又可怜，“既然傅家和您这么不欢迎我，我留下来，也只是徒增困扰，让……让傅总为难。”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我辞职。今天就可以办理手续。”
柳曼云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了一分，但眼里的警惕未减。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像这女人的作风。但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很好。”柳曼云语气稍缓，但依旧冰冷，“我会通知人事部和陈特助，尽快办妥。该结算的薪水，傅氏不会少你一分。但希望林小姐记住今天的话，离开傅氏，离开我儿子的生活圈，越远越好。别再有什么不该有的‘牵扯’。”
林姝微微颔首，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看柳曼云。她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桌面上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动作很慢。
柳曼云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像监工，也像胜利者，确保这个污点被彻底清除。
东西很快收拾好，只装了一个不大的纸袋。林姝拎起纸袋，再次看向柳曼云。这一次，她脸上那种柔弱委屈的神情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向前走了小半步，离柳曼云更近了些，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声音轻柔，脸上还维持着那种温顺的、近乎柔美的表情，眼神清澈地望着柳曼云。
然后，她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
“傅夫人，您今天赶我走，我不会怨您。”
她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微光。
“但您信吗？要不了多久，您儿子会亲自来求我回去的。”
“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她不再看柳曼云瞬间剧变的脸色，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苍白柔弱的模样。她微微欠身，礼节周到，语气恭敬：“傅夫人，再见。”
然后，她拎着那个轻飘飘的纸袋，挺直了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韧劲的脊背，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出了这间她只待了短短时日的办公室，走向电梯间。
她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孤单，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柳曼云僵在原地，保养得宜的脸上一阵青白，胸口因惊怒而微微起伏。刚才林姝那表情和眼神，与她说出的那句话，那绝不是认输，那是宣战！是赤裸裸的、恶毒的诅咒！
“不知死活的东西！”柳曼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指紧紧攥住了手袋的链条。她绝不相信儿子会那么做！但林姝那笃定的、带着毒刺般的眼神，却像一根细针，扎进了她心底最不安的角落。
她必须立刻让陈铭处理好所有离职手续，抹去这女人在傅氏的一切痕迹！同时，她得想办法，让承聿彻底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
柳曼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怒，转身，带着助理，以比来时更快的步伐，朝着总裁办公室走去。
- - -
总裁办公室内。
傅承聿的跨国视频会议正进行到关键处。
内线电话突兀地响起，连续两次。他皱眉扫了一眼，是陈铭从外线打来的。若非极其紧急，陈铭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
他抬手对屏幕示意暂停，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悦：“说。”
电话那头陈铭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傅总，夫人来了公司，现在在林经理办公室……情况不太好，夫人要求林经理立刻离职。”
傅承聿握着电话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泛白。母亲来了？直接找到了林姝？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母亲的盛怒，还有她绝不姑息的作风。一股混合着暴怒、被冒犯和某种失控感的火焰猛地窜上头顶。他厌恶这种被干涉的感觉，尤其是在他自己的公司，处理他自己的人！
“知道了。”他声音冷得掉渣，直接挂断内线，甚至没对视频会议另一端的高管做任何解释，只对着屏幕僵硬地说了句“会议暂停”，便切断了连接。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门。
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林姝那间办公室的玻璃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桌面干净得刺眼，只有那把椅子微微后移，显示着主人离开时的仓促。
走了？
她就这样走了？被母亲几句话逼走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和更深的烦躁攫住了他。他设想过无数种与林姝继续博弈、甚至彻底摧毁她的方式，但绝不包括这样。
由他母亲出面，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清理方式，将她从他眼皮子底下直接扫出去！这感觉不像胜利，更像是他某个隐秘的、尚未来得及完全展开的棋盘，被人蛮横地整个掀翻了！
就在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柳曼云一脸寒霜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略显局促的陈铭。
“承聿！”柳曼云的声音带着余怒未消的凌厉，“你来得正好！那个林姝，我已经让她滚蛋了！这种祸害，多留一分钟都是祸患！”
傅承聿缓缓转过身，面对母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翻涌的墨色深不见底，下颌线绷得很紧。“妈，”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却字字带着重量，“这里是傅氏，是我的办公室。人事任免，是不是该先问过我？”
柳曼云被他这态度激得火气更旺：“问你？问你会处理吗？傅承聿，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是非都不分了？她留在公司想干什么，你真不知道？还是你知道了，却故意纵容？”
“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傅承聿向前一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陈铭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不需要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替我决定该怎么做。尤其是这种方式。”
“我这是在帮你！在救你！”柳曼云气得胸口起伏，“你难道还要重蹈七年前的覆辙？你看看雨晴，她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那个林姝就是个扫把星，有她在，你和雨晴能安生？傅家能太平？”
提到苏雨晴，傅承聿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那丝波动迅速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不再与母亲争辩，知道毫无意义。母亲已经先斩后奏，而林姝……已经走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陈铭，进来。”
陈铭连忙走进来。
“林姝的离职手续，”傅承聿背对着柳曼云，目光落在窗外，声音听不出情绪，“按正常流程办。该结算的，一分不少。另外，她办公室彻底检查，任何可能涉及公司信息的纸张、电子设备残留，清理干净。”
“是，傅总。”陈铭应下，立刻去办。
柳曼云看着儿子挺拔却冷漠至极的背影，知道他心里有气，但她也绝无悔意。她做的是对的，是为了这个家！
“承聿，我知道你怪我。”柳曼云语气软了一些，试图劝解，“但妈是过来人，看得比你清楚。那个女人留不得。你慢慢会明白妈的苦心。晚上回家吃饭，雨晴等着你呢。”
傅承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柳曼云叹了口气，知道现在多说无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巨大的办公室陷入死寂。
傅承聿站在原地，良久未动。林姝走了。被他母亲逼走的。以一种他完全未曾预料、也极度反感的方式，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会让她就这么走了吗？
不。
但他此刻心中翻腾的，与其说是对林姝的不舍或愤怒，不如说是一种棋局被打乱的极度不悦，以及一种被挑战了绝对权威的暴戾。还有……她离开时，会对母亲说什么？以她的性格，绝不会默默承受。
他拿起手机，翻到那个没有存名字却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在拨出键上悬停片刻，最终却没有按下去。
现在打过去，说什么？质问？还是……其他？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需要重新评估局面。林姝离开傅氏，并不意味着游戏结束。或许，只是换了一个更复杂、更不可控的赛场。
比如……秦震。
这个名字让他眼底的寒意骤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