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爷爷和谢奶奶对视一眼,确实想起了那位谈吐不凡、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忧患意识的亲家母。
苏家当年是沪上望族,见识广,路子宽,私下里给外孙女安排些不寻常的教导,似乎也说得通。
这解释离奇中带着一丝合理的脉络,让老两口惊疑不定的心,稍稍落回实处。
谢清禾的外家——海市苏家,在建国前是沪上颇有名望的鼎盛家族,族中能人辈出,涉及医药、纺织、甚至与海外有隐秘的商贸往来,底蕴深厚。
苏家大部分人在抗战初期,苏家当时的当家人,也是谢清禾的太外公便已未雨绸缪、异常低调陆续将核心子弟和大部分资产移居海外发展。
苏家人虽然在海外,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捐赠大量物资的钱或是物给国家技援抗战。
后来内战爆发,苏家把捐赠的对象改成了人民军队,建国后不管是Yc战争还是国家建设也同样捐赠了不少钱与物。
谢清禾的外公外婆当年选择留在海市,一是为了替家族守住留在国内的根基和部分产业,二也是为了观察时局,心中或许也存着一份对故土的眷恋。
抗战结束后,谢清禾的太外公曾托人从海外秘密带口信回来,说苏家暂时不回国内发展,让老两口带着唯一的女儿苏晚秋(谢清禾的母亲)出国与家人团聚,。
却万万没想到,女儿在京大求学期间,早已心有所属,爱上了才华横溢、出身清贫的同学谢知远。
为了爱情,苏晚秋毅然决定留在国内。
在当年那个信息闭塞、战火连天的年代,苏家远走海外时并未声张,行事极为低调隐秘,以至于很多旧相识都只以为苏家是举家迁往南方某地或香江发展,具体去向并不清楚。
爱女心切的苏家二老,不想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国内,为了离女儿近一些,利用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从海市搬到了沪市,购置了一处安静的房产定居下来。
谢清禾的外公苏洪正,为了不引人注目,在沪市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报社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凭借其深厚的学识和见识,做得颇为得心应手,也借此了解时局动态。
当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初现苗头之时,嗅觉敏锐的苏老先生立刻察觉到了潜在的巨大风险,毫不犹豫地辞去了报社的工作,与老伴彻底闭门谢客。
除了偶尔悄悄去女儿家看看外孙和外孙女,几乎过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存在感。
老两口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默默守护着女儿一家,平静度日。
却没有想到几年前,听闻外孙谢星渊在执行任务中失踪的噩耗,巨大的打击让年事已高、本就忧思过重的老两口再也支撑不住,相继病倒,没多久便怀着无尽的牵挂与担忧,溘然长逝……
这段尘封的往事被隐约提起,带着岁月的尘埃和沉重的叹息在空气中弥漫。
谢爷爷和谢奶奶面面相觑,他们确实知道亲家公亲家母不是普通老人,谈吐见识远非常人,也总觉得他们身上带着一层神秘色彩。
如果清禾这“特殊本事”真是她那位神秘的外公外婆暗中安排、秘密传授的……结合苏家曾经的背景和能耐,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苏家如果没有底蕴,没有手段,也不可能平安度过运动最初的几年。
谢家老俩口这些年可是见了太多被各种理由拉下台下放的人,其中就有曾经与他们并肩战斗过的老首长……
孙女的解释,虽然依旧惊人至极,却也让两位老人心中的惊骇和“见鬼”的感觉稍稍平息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茫然无措、以及对已故亲家复杂难言情绪的沉默。
他们再次看向孙女,眼神依旧充满了化不开的担忧,但那份纯粹的、面对未知妖邪般的恐惧,却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沉重的、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感所取代。
“爷,奶”
谢清禾抓住他们态度松动的瞬间,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我待在家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心如刀割,一想到阿舟可能在冰天雪地里受了伤,流着血,又冷又饿,孤立无援,我就……我就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去!我做不到在这里干等!”
“我去前线,不是逞英雄,也不是去添乱,我带着药,带着吃的,懂怎么在野外活下来,懂怎么找人。”
“哪怕只能尽一丝绵薄之力,哪怕只能帮搜救队缩小一点范围,提前一点点找到他们的线索,那也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这比我在家里无能为力地等待、祈祷,要有意义一千倍,一万倍,求你们,答应我!”
“我想去前线,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阿舟曾和我说,我哥就是在边境线上失去消息的……”
堂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只有角落里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作响和谢奶奶极力压抑却依旧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谢爷爷看着态度决绝的孙女,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枪林弹雨,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听过一些民间奇人异事的传说,却从未想过这种玄乎的事情会真切地发生在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身上。
谢爷爷浑浊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孙女脸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如同淬火的寒星,没有丝毫彷徨,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
或许,他这个孙女,注定就不是池中之物,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和背负的宿命,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和沉重。
苏家祖上底蕴深厚,传闻中是有过大机缘、大气运的人家,否则也无法在乱世中保全家族,绵延至今。
还有孙女刚才所展现出的、那匪夷所思的“袖里乾坤”之能,这绝非寻常戏法,更像是某种玄而又玄的传承。
这一切,似乎都注定了孙女无法像寻常人家的女孩一样,在至亲遭遇危难时,只能躲在后方,除了哭泣祈祷便束手无策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她自己必须去扛的责任,这责任,或许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背负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