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抚着胸口,脸上满是后怕和恳切:“要不……要不咱那个翻译的工作,还有写剧本的事儿,就先放一放吧?或者……就别做了?”
“咱家现在也不指着那点钱过日子,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比什么都强啊!”
谢爷爷也沉着脸走进来,语气里带着老人特有的谨慎和对孙女的极度呵护:“是啊,小禾,你奶奶说得在理,之前被你大伯那个混账东西强行弄走的钱,还有组织上补发给你爸妈的抚恤金,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千多块了,这笔钱爷爷都给你好好收着呢,一分没动。咱们不冒那个风险,啊?”
谢爷爷看着孙女,语气恳切而担忧:“小禾,那笔钱足够咱们几口人用上很久了,何况,我跟你奶奶还有退休工资,以后每个月都会按时从厂里汇过来,饿不着咱们。”
老两口决定来随军的时候,就让谢清禾去了他们原先所在的厂办,将二老要随孙女、孙女婿去部队长期生活的事情做了说明。
之前谢家大伯欺压孤寡、强占抚恤金的事在厂里闹得很大,厂领导对此深感愧疚和愤慨。
负责人当时就再三保证,以后谢爷爷谢奶奶的工资和各项福利,都会由厂办财务科直接汇款到部队,绝不会再出任何差错,请他们放心。
厂里工会主席当时还拉着谢清禾的手说:“闺女,带你爷奶放心去,厂里就是你们的娘家,有啥困难,随时来信!”
谢清禾听着爷爷奶奶充满关切和担忧的话,心里暖融融的,又酸酸的。
她知道,老人是真被白天那阵仗吓坏了。
她反手紧紧握住奶奶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却异常温暖的手,又看向眉头紧锁、满眼忧色的爷爷,声音放得格外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爷,奶,你们的心意,我懂,你们是怕树大招风,怕我今天出了风头,明天又会惹来是非,怕我受委屈。”
顿了顿,谢清禾眼神清亮如洗,透着超越年龄的通透和自信:“但是,你们放心,经过了今天这一遭,该亮的肌肉亮了,该讲的道理也讲透了。”
“往后,只有咱们找别人道理的份,没有那不长眼的再敢轻易往枪口上撞的道理。组织上是明镜高悬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稍稍收敛了嘴角的弧度,语气变得更加认真和深沉,仿佛在诉说一个埋藏已久的誓言:“我接这些翻译和写稿的活计,一部分,确实是因为我自己真心喜欢。笔墨纸张间有乾坤,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不断汲取新知识,我觉得日子过得特别充实、有奔头。但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缘由……”
她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影,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我想让更多的人认识我,知道‘谢清禾’这个名字。我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在这个军区,甚至更广阔的地方,扎下根、立住脚,积累起实实在在的名声和人脉。”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两位至亲,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爷,奶,只有我自身本事够硬,立得起来,翅膀长硬了,将来有一天,我们去查我大哥当年失踪的经过,去追查我爸妈突如其来的事故背后有没有别的隐情……到了那时候,才会有人愿意认真听我们说话,咱们的路,才会走得更容易些。”
谢爷爷和谢奶奶完全愣住了,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他们之前只觉着孙女比一般女娃子聪明、有主见,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般默默努力、咬牙前行,心里竟然一直压着这样沉重如山的念想。
孙女所做的一切,拼命绽放的光芒,竟然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积蓄足够的力量,去揭开这个家尘封多年、血泪斑斑的伤疤,去追寻那渺茫的真相和希望。
想到孙女那尚显单薄的肩膀,竟然早就在试图扛起这份连他们老两口都时常感到无力的重担,谢奶奶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谢奶奶伸出手,将谢清禾紧紧地、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保护起来,声音哽咽得支离破碎:“奶奶的小禾哟……奶奶的苦囡囡哟……”
她粗糙的手掌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孙女的头发和后背,心痛得像被刀绞:“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苦的事……都是奶奶和你爷爷没本事啊……没护住你爸妈,也没能找回你哥……才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心里就要盘算这么远、扛这么重的担子……是爷爷奶奶没用啊……”
泪水浸湿了谢清禾的衣襟。
谢爷爷站在一旁,眼圈通红,他用力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强忍着不让老泪滚落,不想让孙女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他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青筋毕露,心中充满了对孙女的无限疼惜和如潮水般涌来的愧疚。
他这个当爷爷的,竟然要让小孙女来谋划这些。
谢清禾依偎在奶奶温暖而颤抖的怀里,感受着老人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发间,鼻尖一酸,眼眶也迅速湿润了。
但她很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涌上的泪意,反而轻轻拍着奶奶的背。
用尽可能轻松柔和的语气安慰道:“奶,快别这么说,你们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就是天大的恩情。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担子,自然要一起扛。”
“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阿舟呢,我们俩一起,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真相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裴砚舟已是雷厉风行地骑上今天才托关系买到的崭新自行车,一路疾驰,赶到了师部大楼,径直敲响了陈师长办公室的门。
“报告!”
声音沉稳有力。
“进来。”
里面传来陈师长略带沙哑的声音。
陈师长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报告声抬头,见是裴砚舟,不由一愣。
借着台灯的光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他最器重的年轻军官。
“哟,这不是我们裴大营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