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禾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旧上海的摩登女郎走错了地方,跑到我们这讲求革命传统的军营里来找……‘知音’了呢?”
“噗——”
周围终于有军嫂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但那笑声像火星子,烫得林菲菲脸颊生疼。
她们平时没少受这些文工团台柱子们若有若无的轻视和傲气,此刻见谢清禾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又夹枪带棒地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心里都觉得异常解气。
“你……你血口喷人!”
“你……你放肆”
林菲菲彻底恼羞成怒,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口不择言起来:“谢清禾,你以为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嫁给了砚舟哥就了不起了,你不过就是个趁人之危的村姑,土包子,你根本配不上他!”
“你等着瞧,砚舟哥只是一时糊涂,迟早会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把你赶出去!”
“我的真面目?”
谢清禾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湖。
她上前一步,虽然与穿着带跟皮鞋的林菲菲差不多高,但那股骤然从沉静中爆发出的凛然气场,却让嚣张的林菲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的真面目就是裴砚舟打了结婚报告、组织批准、法律承认、明媒正娶的妻子!”
谢清禾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夫妻是否相配,感情深浅,日子过得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评判!”
她目光如炬,不再只看林菲菲,而是扫过她和她身后两个已经脸色发白、开始后悔跟来看热闹的女兵。
言辞愈发犀利:“林菲菲同志,我倒想问问你,你身为一名革命军人,不思如何精进业务、为群众服务,反而满脑子个人私情,跑到执行任务负伤、刚刚归队的战友家门口,对其合法妻子恶语相向、极尽诋毁辱骂之能事。”
“这就是你的觉悟和修养?这就是文工团领导教你的道理?这就是你身为干部子女的觉悟?”
句句质问,如同重锤,砸得林菲菲头晕眼花。
谢清禾最后冷冷地道:“需要我现在就去政治部,或者直接找文工团领导那里,如实反映一下你今天的行为,请教一下这种行为是否符合革命军人的身份,是否有利于团结吗?”
提到政治部和团领导,林菲菲三人彻底慌了神。
这事要是真捅上去,挨批评、写检查、甚至影响前途都是轻的!她们的父亲也保不住她们!
“你……你少吓唬人”
林菲菲色厉内荏地喊道,但声音发抖,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下去,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谢清禾。
“是不是吓唬人,林同志大可以试试。”
谢清禾淡淡地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裴砚舟户口本配偶栏的名字是我谢清禾,你有本事就让裴砚舟与我离婚,至于裴太太的位置他爱给谁给谁。”
林菲菲气得浑身发抖,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能把离婚这些词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
精心描画的眉眼扭曲在一起,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在周围邻居们各种目光——有鄙夷,有嘲笑,有同情,也有看戏——的注视下,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前所未有的难堪和羞辱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在房间休息的裴砚舟隐约听到门口的对话声,尤其是听到林菲菲那熟悉又令人厌烦的声音和充满恶意的话语时,眉头瞬间拧紧,脸色沉了下来。
他立刻起身穿衣,大步朝门口走去。
谢清禾将林菲菲的挑衅尽收眼底,她非但没有动怒,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一个低沉而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裴砚舟的伴侣需要什么样,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只见裴砚舟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走来。
眼神锐利如鹰,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院门口、面色冰冷的谢清禾。
“还有,我这辈子的妻子只有清清一个,我裴砚舟的伴侣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惦记的”
他几步跨到谢清禾身边,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无恙后,才看向对面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林菲菲三人。
裴砚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问:“这几位同志,你们在我家做什么,你们文工团没事跑到家属院来干什么?”
裴砚舟的出现,宛如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这尴尬的对峙场面。
林菲菲看到裴砚舟,先是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眼中猛地爆发出光彩,直接忽视了裴砚舟刚才的话。
她迅速酝酿情绪,眼眶说红就红,蓄满了楚楚可怜的泪水,完全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等裴砚舟完全站定,林菲菲就急切地上前两步,试图靠近他,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抢先开口告状:“砚舟哥,你在家啊,我们想来看望你,可这个女人拦在门口不让我们进门”
她伸手指向站在院门口、神色平静的谢清禾,语气充满了控诉和暗示:“她……她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风言风语,我一来就好声好气地打招呼,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
“还……还污蔑我的思想作风,说我是资产阶级小姐做派,甚至要拉我去政治部!”
“砚舟哥,我知道我平时可能心直口快,但我绝对没有坏心思,她怎么能这样欺负人?简直太侮辱人了!”
林菲菲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砚舟的表情,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对自己的一丝心疼和对谢清禾的不满。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只要裴砚舟先入为主地相信了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怀疑谢清禾,她今天这状就算告成功了,不仅能挽回面子,还能在裴砚舟心里种下一根刺。
然而,裴砚舟的反应彻底击碎了林菲菲的幻想。
他甚至没有多看林菲菲那副精心表演的、梨花带雨的表情一眼,仿佛她只是路边一棵无关紧要的杂草。
裴砚舟所有的注意力,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聚焦在谢清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