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周围的邻居：“我就想着……想着家里能不能……看在父子母子一场的份上，先……先借我两百块钱？”
“我……我得继续去买药……伤口疼得厉害……还得找个地方先住下，我在战友家已经借住好几天了，总不能真睡大街上等死吧……”
“剩下的钱……就算……就算我给家里添补、给弟弟添彩礼了……我不要了……行不行？求求你们了……给我条活路吧……”
裴砚舟这番声情并茂、细节惊人的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邻居中炸开了锅。
一千五百块，在这个年代简直是巨款。
众人看向裴爱国和陈吉花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
裴爱国和陈吉花的脸色瞬间剧变。
不是愧疚，不是心虚，而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猛地炸毛跳脚，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陈吉花“噌”地一下从板凳上蹦起来，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
涂着廉价发油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裴砚舟的鼻子上，尖叫声陡然拔高，穿透了整个大院。
“放你娘的狗臭屁，裴砚舟，你这个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丧门星、白眼狼，你什么时候拿钱回来了？啊？你少在这里满嘴喷粪血口喷人！”
“你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只提着个破口袋，瘪得跟饿死鬼的肚皮一样，里面除了两件又破又臭的军装还有什么？啊？”
“老娘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一个钢镚儿都没看见，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讹诈我们，还想张嘴就要两百块钱？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赶紧给老娘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脏了家里的地，真是晦气，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讨债鬼！”
陈吉花骂得唾沫横飞，脸色涨红如同猪肝，眼神却闪烁着极力掩饰的心虚和慌乱。
裴爱国也站起来，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配合着妻子，指着裴砚舟的鼻子怒骂道：“混账东西，自己没本事在部队混成这副鬼样子，还敢回来红口白牙地讹诈父母。”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们老裴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穿，没问你要养老钱就不错了，你还敢张嘴就要两百块？”
“你当你是什么金贵人，卖了你都不值这个价！赶紧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念父子情分，对你不客气！”
夫妻俩一唱一和，态度蛮横凶狠，如同面对阶级敌人，否认拿到过那笔钱，将裴砚舟钉死在“讹诈”的耻辱柱上。
院子里一片哗然！议论声瞬间鼎沸！
邻居们都不是傻子，看着裴砚舟那实实在在的伤兵模样、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再对比裴家老两口这过于激动、近乎失态、色厉内荏的反应，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了。
这摆明了就是做贼心虚，就是私吞了儿子的卖命钱，现在还想把人一脚踢开，甚至反咬一口啊！
就在陈吉花尖厉的否认声和裴爱国虚伪的怒骂声刚落下的瞬间，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晰而充满讥讽的响亮声音。
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锥子，猛地刺破了他们薄如蝉翼的伪装：“啧啧啧……真是开了眼了……”
只见住在隔壁院的、在大院里素有正直敢言名声的赵大妈，抱着胳膊，一脸鄙夷地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如探照灯般，直直射向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的裴爱国和陈吉花：“我说老裴家的，你们俩口子这双簧唱得可真是够精彩的，这是对待亲儿子？我看是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还差不多吧！”
她声音洪亮，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就大概四五天前，天刚擦黑那会儿，这小伙子是不是回来了？我出门倒垃圾，看得真真儿的！就进了你们家这门！”
“当时我还听见你这当妈的在屋里嚷嚷呢，虽然我们俩家隔着一道墙，可你说了些什么我们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才给一千五’‘是不是在外面野花了？还是藏私房钱了？’”
“陈吉花，你敢说这话不是你说的，还有，你别急着否着，这话可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了，你那嗓门，恨不得全院都听见你在数钱！”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不要脸，迫不及待地把人家小伙子的行李袋、衣服口袋翻得哗啦啦响，检查得那叫一个仔细，跟抄家似的！生怕漏下一分钱！”
“这才几天功夫啊，转头就翻脸不认账，变成‘一个钢镚儿都没见着’了？还倒打一耙说儿子讹诈？你家俩口子这睁眼说瞎话、过河拆桥的本事，可真是这个！”
赵大妈说着，朝他们用力竖起了大拇指，讽刺意味十足到了极点。
赵大妈这番有理有据、带着具体时间地点细节的话，如同往滚沸的油锅里猛地倒入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院子炸开了锅！
“我也看到小裴这孩子回来了，他进家门前后还没有十分钟就被这夫妻俩给推了出来”
一个平时和善的王奶奶也在旁边开口说道。
她身边的中年妇女也说道：“我有看到很多钱，那天晚早砚舟这孩子回来，陈吉花从他口袋里翻出了很多钱，没有想到人家拿命换来的退伍金，就这么……就这么被他们黑心肝地吞了”
现在一个普通二级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八元，一千五百元，不吃不喝攒上两三年。
放在这年代，绝对是一笔能让人眼红的巨款了。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简直畜生不如！”
一个中年汉子忍不住吼了出来，他是厂里的锻工，脾气火爆，最讲义气：“吞了儿子的卖命钱，还把人往死里逼，这是人干的事吗？老子都替你们害臊。”
“砚舟那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爹妈。”
一位心软的大婶已经开始抹眼泪，看着裴砚舟沉默伫立、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憔悴狼狈样子，心疼得直抽气：“多好的孩子啊，以前见人就笑，懂事又有礼貌，当兵保家卫国落了这一身伤回来……不说好好照顾，还这么作贱他，良心让狗吃了吗”
“看把孩子逼成啥样了……都开口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