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禾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份沉甸甸的信封上。
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很好看，一如他这个人，铁画银钩，坦荡直接。
片刻的沉默后，谢清禾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戏谑、犹豫和试探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坚定而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破开厚重晨雾的明亮阳光，瞬间点亮了她整个人，明媚得不可方物。
谢清禾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学着干部讲话的腔调：“裴砚舟同志，鉴于你提交的这份申请书态度诚恳、字迹工整……”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而且看在你这么积极响应组织号召的份上。”
下一秒，她粲然一笑，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准了！”
简单的几个字，轻飘飘地从她嫣红的唇瓣中落下，却如同九天惊雷，又似最美妙的天籁，狠狠砸在裴砚舟的心湖，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而微微收缩。
大脑仿佛瞬间宕机，一片空白，只剩下她那句带着笑意的“准了”在耳边无限循环、放大，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他灵魂最深处。
灰蓝色的眼睛像是被最璀璨的星辰瞬间点亮，亮得惊人。
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咧开一个巨大而毫无保留的、甚至带上了一丝傻气的笑容。
“真的？”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清禾，你真的答应了？”
谢清禾被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傻气模样逗乐了，故意逗他：“怎么？裴兵王这是要反悔？那我把话收回来？”
“不行”
裴砚舟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差点扯到伤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谢大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脚尖下意识地踮起，全身肌肉绷紧，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地当场跳起来欢呼。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裴砚舟张开了那双有力的臂膀，就想要将眼前这个给了他全部惊喜和幸福的女子拥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即将环上她纤细的肩膀时，余光瞥见对面街道走过的几个穿着蓝灰工装的行人，以及墙上严肃作风纪律的醒目标语。
裴砚舟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谢清禾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故意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怎么了裴同志？光天化日之下，想耍流氓啊？”
裴砚舟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这什么狗屁系统，就算把我们俩送到九十年代也行，偏偏要来这个……真他妈操蛋”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
谢清禾看着他这副强忍冲动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她突然灵机一动，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便飞快地拉起裴砚舟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又飞快在他的薄唇落下一吻后快速分开。
隔着薄薄的衣衫，裴砚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纤细腰身的曲线和温热的体温。
“欲求不满的男人……”
谢清禾眨眨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本姑娘刚才的行为可有让你有点真实感了。”
裴砚舟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掌下的触感让他心跳如擂鼓。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清禾，你……你这是在玩火……”
“哼，你不喜欢……”
裴砚舟压低声音道：“喜欢，老子喜欢极了，回去后，你得好好教我，刚才那吻太快了，没感觉”
谢清禾扬起下巴：“先把伤养好再说，病号没资格讨价还价。”
裴砚舟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忽然觉得伤口都不疼了。
郑重地点头：“好，都听领导的。”
裴砚舟清了清嗓子，还是想要再次确认，声音有些沙哑还有点颤抖：“黑玫瑰……谢清禾……”
“我还是想要再次确认，你……你刚才那句准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真不是在逗我开心吧？”
平日里冷峻果断的兵王此刻显得格外笨拙慌张：“这个年代与我们之前那个时候不一样，这结婚申请一旦交上去，批下来……军婚，可不是儿戏，不是想反悔就能反悔的。”
不怪裴砚舟这么患得患失，不管是后世还是今生他真的就只是个穷当兵的，可身边的女孩不一样，后世她家混得黑道，又是谢家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
这一次就算来到这个年代，不管从哪里看，谢清禾的家世还是比他高出很多，想到原主的家那一团乱，裴砚舟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目光紧紧锁住谢清禾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任何犹豫或玩笑的痕迹：“它意味着这辈子可能都要跟着我吃苦受累，意味着聚少离多，意味着很多身不由己……甚至”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可能……还会因为我以前的任务，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
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悄然升起。
她故意收敛了脸上明媚的笑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做出认真思考、甚至有些为难的样子：“被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哈……军嫂听起来是真的不太容易，规矩多，担子重，还得提心吊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裴砚舟的反应。
果然，裴砚舟见她这般反应，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刚刚还激动得发亮、如同星辰般的灰蓝色眼眸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住的湖面，迅速失去了光彩。
连挺直如松的背脊都似乎微微垮下去一丝，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
他死死攥紧的拳头下意识地松开了些，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显得有些无助和紧张。
裴砚舟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话来挽回，却又觉得方才自己陈述的那些困难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无法回避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