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沙漠戈壁滩上的寒气尚未完全退去,凝结在沙粒表层的白霜随着晨曦初露渐渐消融,营地已是繁忙一片。
伤员被妥善安置在驮山兽宽大的厢车内,柔软的兽毛垫铺底,伤口用灵力拔除污秽后,吞服疗伤丹药静养,气息紊乱经脉断裂者则辅以养肌生筋丹药调理,几名懂医理的护卫守在车旁,不时探脉查看伤势。
战死者的遗体被整齐收殓,褪去染血的衣物,擦拭干净面容,用冰冻符封印,装入特制储物袋,等待后续带回其家乡或宗门安葬。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焦味和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三种气息交织缠绕,无声诉说着昨夜激战的惨烈,每一缕味道都烙印着生死搏杀的痕迹。
王青元负手立于营地边缘一处稍高的风蚀岩上,衣袂被清晨的冷风微微吹动,眺望远方泛着鱼肚白的天际。
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脚下粗糙的岩面上,面容在朦胧微光中显得沉静而冷峻,眼底深处却藏着未散的锐利。
经过半夜盘膝调息,运转《青帝长生功》法炼化天地灵气,他昨夜激战消耗的真元已恢复大半,经脉间的滞涩感消散无踪。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他可以调动青元秘境中的生机气息快速恢复。
但是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按部就班的调理休养才好。
此刻真元灵力尽复,只是眉宇间仍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昨夜那两名刺客的诡异手段,以及对方背后牵扯的“影”组织,始终让他无法全然放下心来。
“王家主,”苏烈大步走了过来,递上一个储物袋,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兄弟们收拾得差不多了,重伤的三人脉象趋于平稳,暂无性命之忧,孙领队那边物资清点完毕,损失了一些箭矢和低阶符箓,还有两匹驮兽受创难行已就地处理,大件物资和贵重的矿石、药材无碍。
吴家那几个工匠昨夜吓得缩在车厢里没敢出来,倒是没受伤,就是这会儿还脸色发白,不太敢露面。”
王青元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发现里面装满了处理后的沙蚁材料,他缓缓点头嘴唇带笑:“苏领队费心了。
至于昨晚杀的三名筑基修士的储物袋,自己早被他收入秘境之中,只等事情安排好才放心打开查看。
昨夜若非‘沙蜂’的兄弟们拼死守住防线,以那两名刺客的诡异身法和神魂攻击,我们的损失恐怕会更惨重。”
苏烈摆摆手,神色依旧严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刀柄,沉声道:“都是刀头舔血混饭吃的,护着队伍本就是分内之事。倒是王家主你……昨夜那两人见势不妙逃了,他们既然能摸到营地附近偷袭,必然对我们的行程有所掌控,会不会在前面的路段设下更厉害的埋伏?
我们是否要临时改变路线,绕开那些易守难攻的隘口?”
王青元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远方连绵起伏的沙丘,指尖轻轻敲击着身前的岩石,缓缓道:“路线改变意义不大。
从碧波潭到青泽堡的路线本就狭窄,无非三条主干道,其余皆是流沙陷阱密布的险地,根本无法容纳队伍通行。
他们对我们的动向如此了解,要么是沿途有眼线盯梢,要么是早就摸清了我们的行程,即便改道,也未必能避开埋伏,反而可能陷入更陌生的险境。
如今我们的战力已大半暴露,他们再想动手,必然会动用更阴险的手段,或是调集更强的人手围堵。眼下最好的选择,是加速赶路,尽快穿过这片无依无靠的戈壁,进入青泽堡的外围防御范围,那里有我们布下的暗哨和简易阵法,安全性会大大提升。”
“我也是这么想。”苏烈深以为然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帮藏头露尾的老鼠,藏在暗处搞偷袭才最麻烦,真要是正面硬碰,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等到了贵堡,有了城墙和阵法依托,他们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商议着后续的行军节奏,负责外围警戒的一名“沙蜂”狩猎队快步走来,脚步急促,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领队,王家主,侯三那小子……又闻到怪味了,这次的味道比昨天还不对劲。”
“嗯?”王青元目光骤然一凝,周身气息微微一沉,昨夜的遇袭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沉声道:“叫他过来,详细说说情况。”
片刻后,侯三被两名佣兵带到面前。他身材瘦小,脸色还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昨夜被刺客的神魂攻击波及,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除,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格外敏锐,鼻尖还在微微抽动,似乎在持续分辨着空气中的气息。
“王家主,领队,”侯三抬手擦了擦鼻尖,手指指向东南方向,语气笃定又带着几分疑惑,“就在那边,大概两三里外的位置,顺着晨风飘过来的……味道和昨天傍晚闻到的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昨天傍晚是浓郁的金属锈味混着焦糊味,像是铁器被烧红后扔进水里的味道,今天……好像多了点刺鼻的硫磺味,还有种很淡的、湿漉漉的土腥气,就像刚下过雨的地窖里,那种闷在里面的潮土味,在这戈壁里太奇怪了。”
硫磺?湿土腥气?
王青元眉头瞬间紧锁,指尖捏紧,神色愈发凝重。
沙漠深处多有地火脉络涌动,偶尔出现硫磺气味倒不算稀奇,大概率是地下矿物受热挥发,或是地火外露残留的气息,但“湿漉漉的土腥气”却截然不同——这片戈壁常年干旱少雨,连空气中的水汽都极为稀薄,别说潮土味,就连植被腐烂的湿气都难得一见,如此反常的气息,必然暗藏猫腻。
他不再迟疑,立刻将自身神识全力释放,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侯三所指的东南方向延伸而去。数里范围内的每一座沙丘、每一块岩砾、每一株稀疏的耐旱骆驼刺,甚至沙粒滚动的轨迹,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识海之中。
表面看去,那片区域平静无波,既没有妖兽活动的痕迹,也没有灵力波动外泄,和周围的戈壁景象毫无二致,连一丝人类活动的气息都没有。
但王青元并未轻易下结论。有了昨夜刺客隐匿身形、发动突袭的前车之鉴,他深知“影”组织手段诡异,擅长利用环境隐匿踪迹,绝不可能轻易暴露破绽。
他收敛心神,神识缓缓下沉,不再关注地表的景象,转而仔细感应着地脉深处传来的微弱波动,捕捉着空气流动中夹杂的异常气息,甚至留意着沙粒间最细微的灵力残留,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异常。
片刻之后,王青元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地脉深处,传来极其微弱、隐晦的紊乱波动!这种紊乱并非天然形成的无规律起伏,反而带着明显的人为痕迹,像是被某种阴邪力量强行干扰、搅动过,波动频率杂乱,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邪气,顺着地脉缓缓扩散。
尤其是在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沙层极厚的区域下方,那种地脉紊乱感更加明显,邪气也愈发浓郁,只是被厚重的沙层掩盖,若非他神识敏锐,且刻意探查地脉,根本无法察觉。
他心头猛地一沉,忽然想起出发前金万贯的警告——“影”组织手中有“蚀灵沙”,此物不仅能污秽修士的灵气,侵蚀修士的经脉神魂,还能缓慢侵蚀地脉,破坏地表结构,引发流沙塌陷。
难道……那片区域的地脉,已经被蚀灵沙侵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