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巍峨的长城轮廓染上一道金边,也映照着关外那匹异常醒目的白马,以及端坐于马背上的黄金面具。
云清勒马于大军之前,冰冷的金属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穿透空间,落在远处那座号称“天下第一关”的雄关之上。
目光所及,并非单纯的砖石土木,而是横亘在霸业宏图前最后的障碍。
面具之下,无人得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那不是轻蔑,而是棋手终于等到与对手对弈时的期待。
他认得关墙上那个同样挺拔的身影。
孙止戈。
这个名字,连同其背后盘根错节的过往,早已被云清的探子反复呈报于案头。
此人曾是齐宣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其嫡长女为东宫良娣,与齐宣一荣俱荣。
然而,齐宣一朝身死,朝堂风云突变。齐昭帝又岂容太子心腹手握重兵,居于腹心之地?
一纸“升迁”诏书,明为擢升镇北将军,赐予更大权柄,实则是将其驱离权力中心,发配至这苦寒边塞,与风沙为伴。
“飞鸟尽,良弓藏……”云清心中默念,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齐昭帝这一步棋,自以为是高明的手腕,却不知,亲手将一员大将,送到了他的阵营。
好钢,总需用在刀刃上。而孙止戈这块钢,他等了太久。如今,时机已至。
“扎营!”
云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前军。
没有怒吼,没有鼓动,只有不容置疑的平静。
一声令下,庞大的战争机器高效运转起来。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开始在这距离关口仅五百步——一个恰到好处,既在弓弩射程边缘,又能清晰施加压迫感的位置,打下第一根木桩,支起连绵的营帐。
与此同时,关墙之上。
孙止戈身披重甲,手按墙垛,花岗岩般坚毅的面庞上,眉头紧紧锁起。
他死死盯着关下那片迅速蔓延的营帐,如同看着潮水漫上沙滩。
“嗯?”
一声压抑着极度疑惑的低吟从他喉间溢出。
他身经百战,熟悉敌人各种进攻套路,无论是疾风骤雨的强攻,还是围而不打的困守,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六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气势正盛,却选择在五百步外扎营?
这绝非怯战,更像是一种……从容不迫的宣告。仿佛在说:“我来了,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副将在一旁按捺不住:“将军,敌军立足未稳,是否派骑兵出关冲杀一阵,挫其锐气?”
孙止戈缓缓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片黄金面具。
“云清用兵,向来讲究谋定后动,从不行无谓之举。他此举,意在示强,更在攻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看透世情的苍凉,“他在告诉我,他了解此地,了解我的处境,更了解……我与齐都的恩怨。”
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想要穿透千山万水,望向南方那座繁华而遥远的都城。
那里,有他曾誓死效忠的旧主坟茔,也有他身陷东宫,命运未卜的嫡亲女儿。
寒风卷过城头,吹动他斑白的鬓发。
这一刻,他镇守的,不仅是这座冰冷的关隘,更是他自己和家族沉浮未卜的命运。
关下的云清,带来的不仅是六十万敌军,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身在齐国朝堂的尴尬与危机。
“传令各部,严守关隘,无令不得妄动。另……”
他沉默片刻,补充道,“多派斥候,紧盯敌军动向,尤其是后勤补给线路。我要知道,他这六十万人,粮草从何而来,能支撑多久。”
“是!”
命令下达,关墙上的守军弓弦拉得更满,眼神也更加警惕。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在沉默对峙中持续累积。
一场军事与心理的双重博弈,已然开始。
云清和关墙上的孙止戈对视着,他不想打这一仗,他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想让孙止戈手下这十万大军,姓云!
孙止戈眉头紧锁,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云清此举意欲何为?
难不成就是为了吓唬我?有病吧?
云清转身,往主帐走去,他要好好休息,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连绵的军营中,大部分士兵已陷入沉睡,只有值夜士卒巡逻的脚步声和篝火中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点缀着这战前的宁静。
远望山海关,那巍峨的城墙上,巡逻士兵手持的火把在沉沉的夜色中连成一条蜿蜒曲折、明明灭灭的光带,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盘踞在山峦之上,守护着身后的万里河山。
中军大帐内,云清已褪去那身耀眼的银甲,换上了一套紧束的玄色夜行衣,贴上隐身符,向长城飞去。
关墙高耸,砖石冰冷。
在隐身符的庇护下,云清如鬼魅般降落在城墙之上。
他不仅能听到巡逻士兵铠甲摩擦的细碎声响,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因长久值守而略带疲惫的呼吸。
敌楼内,原本于案前闭目凝神的孙止戈,猛地睁开了眼睛。
对危险的本能直觉,以及多年沙场培养出的敏锐,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起身走到了望口,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关墙。
夜色浓重,除了风声和巡逻队的脚步声,似乎空无一物。
是错觉吗?
孙止戈眉头微蹙,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
“呵呵,孙将军是在找我吗?”
清脆的声音带着少年的稚嫩,在身后响起。
孙止戈猛的回头,剑已出鞘,神情凝重,死死的盯着那张黄金面具。
“云清?”孙止戈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我。”云清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放松的像是在他自己的帅帐。
“呵!好大的胆子!只要老夫一声令下,便能要了你的命!”
孙止戈的神经绷的紧紧的,丝毫不敢放松,对于这位,他早有耳闻,以稚子之龄征战沙场,却从无败绩,此等天才,千年难遇。
只是,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容。
“呵呵,怕便不来了,本帅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就能全身而退。
只是,今夜不宜动刀兵,本帅是来与孙将军叙旧的。”云清的声音带着笑意。
叙旧?咱俩有个屁的旧!
孙止戈都想翻白眼了,他从来不知道,这家伙的脸皮还挺厚。
但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据说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对上他,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