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柴房,房间里堆的都是干柴,而自己睡得这个“床”,勉强应该叫床吧,就是占据房间一角的一堆稻草上铺着一块分不出颜色的破布,补丁摞补丁的。
身上盖着的同样是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被,里面的棉花硬邦邦的,都结块了,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吹得骨头缝生疼。
“自己这是穿成乞丐了?”云清这样想着,艰难的坐了起来,看向破窗外蒙蒙亮的天空,再看看自己像鸡爪子一样的小手,得,看来原身还是个孩子啊!
直直的倒向身后,开始接收记忆。
现在是民国时期的沪市,原身名叫萧云清,今年八岁。
父亲萧海在他五岁那年便去世了,是拉黄包车时,被地痞流氓打死的,母亲杨冬梅怕自己和原身也被报复,便带着他改嫁如今的继父常大壮。
不是杨冬梅不想扔下他,而是原主的亲人都不愿意要他,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谁也不愿意养个拖油瓶。
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可原身却恰恰相反,是有了后爹才有的后娘。
常家人口不少,常大壮父母俱在,还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常耀祖,女儿叫常秀婷,都是原配所生。
现如今杨冬梅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在这个家里,只有原身是一个小可怜。
八岁的年龄还没有六岁的孩子高,自从到了这个家,他就没吃饱过,瘦瘦小小,脏兮兮的,不是乞丐也跟乞丐差不多。
常大壮的母亲人称常婆子,是个不好相与的,典型的恶婆婆,杨冬梅母子俩在这个家,干的多吃的少,还要时不时的挨顿打。
常大壮的父亲常老根则是那种沉默寡言型的,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就好像谁欠他多少钱一样,不过就是个修鞋匠而已,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继父常大壮也是一个黄包车夫,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能赚7-8块大洋,这是扣除车租后的纯利润,如果不顺利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当然也有运气好的时候,比如遇到一个大方的乘客,会给点小费什么的。
平日里,常婆子会带着杨冬梅和常秀婷给人浆洗衣服,赚点零花钱,而常耀祖则跟着常老根学修鞋,还兼着擦皮鞋的工作。
总之,这是一个非常贫苦的家庭,每个月赚来的钱,也只够吃喝。
这也就导致了常婆子非常的抠搜,不抠搜也没办法,这就是个吃人的世道,只是她只抠杨冬梅母子俩的,现在杨冬梅怀孕了,待遇也随之提高,所以原主就成了那个最底层的。
最让原主蚀骨灼心的,并非是常家明目张胆的打骂与苛待——那些来自外人的恶意,像冬天的风,虽然凛冽,但尚可蜷缩起身子硬扛。
真正将他推入绝望深渊的,是他的亲生母亲杨冬梅。他本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却活成了她递向常家的“投名状”,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奴才。
杨冬梅自从踏进常家大门,就把自己活成了一张拉满的弓,时刻紧绷着,而原主,就成了那根最方便她调整姿态的“弦”。她灌输给他的核心生存法则只有六个字:听话、忍着、让着。
“听话”,是听家里每一个人的话。常耀祖让他当马骑,他得乖乖趴下;常秀婷让他背黑锅,他得默默扛起。
但凡他流露出一丝委屈或反抗,杨冬梅责备的眼神会比任何人的责骂更先抵达,无声地提醒他:别忘了你的身份。
“忍着”,是吞下所有的不公。餐桌上,菜总是落到常家兄妹碗里,他只能就着咸菜扒拉米饭;
新年里,常秀婷穿着崭新的花棉袄,而他只能捡常耀祖穿剩的、洗得发白的旧衣。
他若敢多看两眼,杨冬梅便会立刻出声呵斥:“男孩子要什么好看?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别不知足!”
“让着”,是让着家里所有的人。明明他才是最小的那个,却从未享受过“弟弟”的特权。
只要常家兄妹想要,他就必须无条件拱手相让。
杨冬梅美其名曰:“你是拖油瓶,要让着哥哥姐姐。”
久而久之,“让”成了他的本能,仿佛他生来就不配拥有任何好东西。
最让原主心寒的,是每一次他被推上“审判席”时,杨冬梅的站位。
当常耀祖犯错却指着原主时,杨冬梅会不分青红皂白,第一个冲上来拧他的耳朵,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厉声骂道:
“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她的巴掌,总是又快又急,仿佛打得越狠,就越能证明她与常家是同一阵线。
当常秀婷抢走他小心翼翼珍藏的、生父留下的唯一一枚旧邮票,并当着他的面撕碎时,他第一次红了眼眶。
杨冬梅看到的,不是儿子的伤心,而是继女撅起的嘴。她立刻将原主拉到一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哭腔“恳求”他:
“你就不能让让她吗?妈妈在这个家立足有多难,你不知道吗?你非要让所有人都讨厌我们,把我们赶出去才甘心吗?”
她的“不容易”,成了架在原主脖子上最锋利的刀。每一次,在她打骂过他之后,或是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来到他狭小潮湿的杂物间,坐在他床边,开始她的“哭诉”。
她说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多么艰难,说常家能收留他们是天大的恩情,说只要他忍一忍,等他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些眼泪,没有一滴是心疼儿子的伤,全是为了她自己坎坷的命运。
她用孝道和愧疚编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原主死死困在其中。
他不仅不能怨恨,反而还要为自己的“不懂事”而感到内疚。
久而久之,原主明白了:在这个家里,他是母亲唯一的“自己人”,所以也成了她唯一可以放心伤害、用以换取其他人信任的“代价”。
她的爱,是带有条件的——他必须足够悲惨、足够顺从,才能成全她的“安稳”。
这份来自生命源头的背叛,比常家所有的虐待加起来,都要残忍千百倍。
它摧毁的不仅是他的童年,更是他对“母亲”这个词的全部信仰,在他心上凿出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永远无法填补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