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窟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炉火的明灭和灵气的流转标记着光阴的荏苒。陈默盘膝坐在滚烫的地面上，身体因极度的痛苦而微微颤抖，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体内，那一丝被强行引入的金丹精气，仍在顽固地冲撞着他脆弱不堪的经脉。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紧随其后，《引气诀》那平和却坚韧的灵力便如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对其进行着磨蚀与同化。这是一个水磨工夫，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修为尽废的下场。陈默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内视之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同时，他分出的另一部分心神，则严格按照《精元炼化诀》的法门，操控着地火，维持着炼尸炉内主体精气的炼化进程。炉内，大部分淡金色的精气盘旋缭绕，在法诀的引导下，正缓缓向着中心汇聚，逐渐凝聚成一枚模糊的、龙眼大小的丹药虚影，那便是尸魄丹的雏形。这个过程相对平稳，但极其消耗灵力和神识。陈默必须精确控制地火的大小，既要保证炼化效率，又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损伤丹药品质，引起宗门查验时的怀疑。
一心二用，一边承受着内腑撕裂之苦，一边进行着精细的外部操控，这对陈默的意志力是前所未有的考验。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汗出如浆，混着血水浸湿了粗布衣衫。握在手中的那块下品灵石，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其内蕴藏的稀薄灵气被飞速抽干。
“咔嚓。”一声轻响，灵石化为齑粉。
陈默毫不犹豫，立刻又取出一块。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中断。补充灵气，维持法诀，引导体内异种精气……循环往复，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当陈默耗尽了布袋中近半的灵石，体内那丝狂暴的金丹精气终于被彻底驯服，温顺地融入了他自身的灵力循环之中。
“轰！”
就在二者完全融合的刹那，陈默浑身剧震，体内仿佛有某种壁垒被悍然冲破！五年纹丝不动的炼气二层瓶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股远比之前精纯、浑厚了数倍的灵力，自丹田气海汹涌而出，奔腾流淌于拓宽了几分的经脉之中！
炼气三层！
突破了！
强烈的喜悦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与痛苦。陈默几乎要仰天长啸，但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将声音压回喉咙里。不能出声，此地虽是地火窟深处，但也难保不会有巡逻弟子经过。
他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力量增长感，虽然比起真正的天才，这点进步微不足道，但对他而言，这不啻于黑暗中见到的一缕曙光！这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这条险之又险的道路，确实可行！
然而，喜悦只是短暂的。他立刻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炼尸炉上。炉内，那枚尸魄丹的虚影已经凝实了不少，通体呈现出一种暗金色，表面有细微的能量波纹流转，散发出一种阴冷而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气息。但仔细感知，陈默心中一沉。
这枚正在成型的尸魄丹，其中蕴含的精气总量，似乎比《精元炼化诀》中描述的标准状态，要弱上一线。显然，这就是他窃取那一丝精气造成的“损耗”。
虽然早有预料，但事到临头，担忧依旧不可避免。宗门执法堂的那些人，眼力何等毒辣？若是被看出丹药成色不足……
陈默眼神闪烁，脑中飞速盘算。现在停下弥补已不可能，炼化过程一旦开始便无法逆转。为今之计，只有在其他方面下功夫。他回想起《基础炼尸要略》中一些偏门记载，以及这些年听闻的些许传闻。据说，炼尸炼丹时，若以自身精血为引，或可略微提升成丹的品质与光泽，尤其对于阴属性丹药，有时能有奇效，但这法门极损元气，寻常无人会用。
损元气？陈默嘴角勾起一丝狠厉的弧度。与形神俱灭相比，损耗些元气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再犹豫，并指如刀，在左手腕脉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箭射出，他立刻掐动一个古怪的法诀，引导着自身的精血，化作一缕极淡的血色雾气，悄无声息地打入炼尸炉中，融入那枚暗金色的丹药虚影。
果然，得到精血滋养，尸魄丹的表面光泽似乎鲜亮了一丝，那股阴冷气息中也掺杂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活性。陈默脸色苍白了几分，但眼神却稍定。这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的掩饰，能否瞒天过海，仍是未知之数。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过得如同在炼狱中修行。他不敢再贸然窃取精气，以免丹药品质下降过于明显。他将主要精力放在巩固新突破的炼气三层修为上，同时严格按照法诀完成尸魄丹的炼制。剩余的五块下品灵石被消耗一空，他才终于感觉到，炉内的丹药趋于圆满。
一个月期限将至。
这日，地火窟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依旧是那两名内门弟子。筑基青年扫了一眼恭谨垂首的陈默，目光便落在那尊沉寂下来的炼尸炉上。
“丹药炼成了？”
“回师兄，幸不辱命。”陈默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他掐诀打开炉盖。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暗金、表面有细微血纹流转的丹药缓缓飞出，落入筑基青年手中。丹药入手冰凉，散发着阴寒与生机交织的诡异气息。
筑基青年仔细端详了片刻，又用神识探查良久。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垂下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终于，筑基青年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将丹药收入一个玉瓶。“成色尚可，虽灵力略有亏损，但于金丹境肉身炼化而言，亦属正常。看来你这杂役，于炼尸一道倒有几分歪才。”
陈默心中巨石落地，连忙道：“师兄谬赞，弟子只是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宗门所托。”
那筑基青年似乎懒得与他多言，转身欲走，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一眼角落那具装有白僵的棺木，又看了看陈默，淡淡道：“你在此处五年，修为竟有精进，到了炼气三层？”
陈默心头猛地一紧，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强行压下惊惧，恭声回答：“回师兄，弟子不敢懈怠，日夜借助此地微弱地火煞气磨砺己身，加之此次炼制……耗费心神巨大，侥幸有所突破。”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地火煞气虽对修行有害，但若意志坚韧，借此磨砺也非不可能。至于炼制高阶尸体带来的压力促使突破，也说得通。
筑基青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神淡漠，似乎对一个炼气三层杂役的修为根本毫不在意。“你好自为之。”说完，便与另一人化作流光离去。
直到两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地火窟外，陈默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在筑基修士面前，他渺小得如同蝼蚁，任何一丝破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休息了半晌，陈默才挣扎着站起。危机暂时解除，但他没有丝毫轻松。他看着空荡荡的炼尸炉，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炼气三层的微薄灵力，以及因损耗精血而传来的虚弱感。
这次冒险，他得到了一直渴望的修为突破，但也彻底明白自己与高阶修士之间如天堑般的差距。仅仅是一丝精气，就让他险死还生，而处理一具金丹尸体，就引来了筑基修士的亲自过问。这个世界，远比地火窟更加残酷和危险。
“实力……必须尽快提升实力！”陈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尸魄丹的任务完成了，宗门短期内或许不会再有类似差事。他必须利用这难得的空隙，尽快稳固境界，并想办法获取更多资源。
他走到角落，打开棺木，看着里面那具呆立的白僵。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宗门只收走炼成的僵尸，可炼制过程中产生的阴煞之气、残余的死魂碎片……这些“边角料”，是否也能利用？《基础炼尸要略》中似乎提到过一些粗浅的吸纳阴煞之法，虽然后患极大，但……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尊沉默的黑铁炼尸炉，眼中闪烁着幽光。这条在尸山血海中窃取仙机的路，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