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赵匡胤时期】
看到天幕上的李鸿基喃喃自语地说着:“这世道,不吃人,就被人吃......”
赵匡胤也是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带着血腥回忆的静默,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他亲身经历过的、更加无法无天的年代。
“呵......‘吃人’......”
赵匡胤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梦魇的回响:
“非是李逆天生凶顽,实是这大明朝廷,先已将这天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吃人’场!”
未等赵匡胤从这残酷的“熟悉感”中挣脱,天幕景象骤变。
浑浊的黄河之水,不再是“河水清,圣人出”的祥瑞象征,而是化作了毁灭一切的怒龙。
明军将领在疯狂中下令掘堤,洪水滔天,吞噬城池田舍,百万生灵化为鱼鳖!
“混账东西!!”
作为大宋大将的曹彬,此刻目眦欲裂,指着天幕的手都在颤抖:
“掘黄河!他们怎么敢?!!那是中原命脉!是万千百姓身家性命所系!纵是战至一兵一卒,焉能行此自绝根基、人神共愤之举?!!”
他久经沙场,深知水火无情,更知民心可贵,如此暴行,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潘美亦是脸色铁青,咬牙道:
“此等将领,不配为将!与五代时那些纵兵掳掠、视民如仇寇的骄兵悍将有何区别?!!”
“不,更甚!五代军阀或为求生,或为泄愤,而此辈......此辈是打着官军的旗号,行那妖魔之事!”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仿佛同为军人,被这等行径玷污了荣誉。
赵匡胤并没有立刻暴怒,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曾经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巨大的悲痛与一种物伤其类的哀伤,同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尽的沉重:
“五代......五代时,军阀混战,也曾决水以阻敌......但如此规模,如此......毫不犹豫地牺牲百万黎庶......这大明,从上到下,心肠已然铁石了么?”
然而,真正让赵匡胤和所有开宝重臣感到灵魂战栗、怒火直冲顶门的,是天幕最后展现的景象。
当李鸿基、张献忠越发势大,大明社稷危如累卵之际,江南那些世代簪缨、诗礼传家的士绅官吏,密谋的却并非勤王救国,而是如何“借虏平寇”,甚至商讨着“奉其正朔”的可能性!
“他们......他们意欲何为?!!”
赵光义第一个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极致的荒谬与震惊:
“引......引异族入关?他们疯了不成?!!”
赵普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即涨得通红,那是极度愤怒的血色。
随即,赵普猛地转向赵匡胤,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
“陛下!陛下可曾听得?!!这些江南士人!这些饱读诗书、自命清高的士大夫!他们......他们竟要行石敬瑭旧事!”
“不!犹有过之!石敬瑭割让燕云,自称儿皇帝,尚是为了篡位自立!”
“而他们,他们是要将整个神州,亿兆生灵,拱手送给关外蛮夷!!!”
“石敬瑭......”
赵匡胤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个让所有中原帝王引以为耻的名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
他建立大宋,最大的遗憾之一便是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而这心病之源,便是那个无耻的儿皇帝!
如今,天幕中的后世士绅,竟想做得比石敬瑭更彻底!
“数典忘祖!无耻之尤!!!”
曹彬怒吼道,声如雷霆:“与李闯、张献忠等流贼争天下,不过是江山易主,朱家换李家,天下还是我汉家天下!可引异族入主,那是要亡我华夏之天下!是要让我汉家儿郎永为奴仆!”
“这些士绅,枉读圣贤书,连这最基本的‘华夷之防’都忘了吗?!!”
潘美须发皆张,愤然附和:
“不错!宁可让那李闯坐了龙庭,也不过是再出一个黄巢、朱温!我等武人,大不了再打出一个新朝来!”
“可若让异族入主,刀兵之下,文明倾覆,衣冠断送,那是万劫不复!”
“这些蠢材,以为屈膝投靠就能保全富贵?简直是做梦!异族凶蛮,岂会真心任用尔等汉人?”
“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赵光义也痛心疾首道:
“大哥!我观此辈,毫无气节可言!”
“想我朝立国之初,即便南方诸国如李煜、刘鋹,虽暗弱,亦知据守一方,未曾闻有主动引契丹、北汉来攻我大宋者!而这大明士绅,竟......竟主动谋此!其行可诛,其心可灭!”
赵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对赵匡胤沉声道:
“陛下,天幕示警,意义非凡!五代之乱,根源在于武夫跋扈,礼崩乐坏。”
“而观这大明末路,武夫之祸未绝,文臣士绅之无耻,更是骇人听闻!”
“可见,必须重塑士风,砥砺名节,使天下读书人知廉耻、明大义,将‘华夷之辨’刻于骨血之中!否则,纵然国家富庶,甲兵强盛,一旦危难临头,尽是这等无骨之士,则国必亡,天下必倾!”
赵匡胤沉默地听着臣子们激愤的唾骂与沉痛的分析,他脸上的怒容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极其冷峻的坚定。
“诸卿之言,深得朕心。”
赵匡胤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如同钢铁般的意志:
“五代之弊,朕亲身经历,刻骨铭心。故朕立国,欲以文治消弭兵祸,以礼法安定人心。然今日观之,若文不成文,士不成士,则其祸更烈于武!”
赵匡胤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位重臣:
“石敬瑭之耻,燕云之憾,是我大宋心头之刺!朕日夜所思,便是如何北伐契丹,收复旧土,雪此奇耻!”
“而千年之后,竟有士人欲效仿此獠,甚至欲将整个天下奉于异族?!此等行径,天人共愤!”
赵匡胤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国子监、各州府县学,需将《春秋》大义、《论语》夷夏之防,列为必修之首!”
“科举策论,当重气节、廉耻之辩!朕要让天下读书人明白,何为‘民胞物与’,何为‘忠君爱国’,更要知道,何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对于武将......”
赵匡胤看向曹彬、潘美等召集过来的武将:
“更要严明纪律,申饬忠义!决河害民之事,绝不容于大宋!若有犯者,虽功不赦,株连九族!”
最后,他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立下誓言:
“五代吃人之世,绝不能重演!石敬瑭引狼入室之耻,绝不能再现!”
“朕,赵匡胤,既要终结五代十国乱政的旧局,更要开创一个文有风骨、武有忠魂的新朝!”
“要使这大宋,不仅终结乱世,更要铸就一副永不弯曲的脊梁!让后世子孙,永不再出这等数典忘祖、屈身事夷的无耻之徒!”
......
就在宋太祖·赵匡胤厉声怒斥后世大明开掘黄河以阻敌的行为时,他的话语与身影也是通过天幕,清晰无疑地彰显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下,宋高宗的赵构一朝。
“混账东西!他们怎么敢?!!”
“那是中原命脉!是万千百姓身家性命所系!”
“纵是战至一兵一卒,焉能行此自绝根基、人神共愤之举?!!”
“此等将领,不配为将!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掘黄河......这大明,从上到下,心肠已然铁石了么?”
“......朕立宋,首要之事便是收拢兵权,整肃军纪,便是怕了那等武夫乱国的局面!谁知......谁知后世竟......”
太祖皇帝赵匡胤的每一声怒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殿内每一位南宋臣子的脸上。
尤其是当听到“自绝根基”、“人神共愤”、“不配为将”这些字眼时,赵构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即便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臣子的目光,手指不安地捻着袍角。
黄潜善和汪伯彦更是如坐针毡,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不约而同地微微侧身,试图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住部分面容,眼神游移,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更不敢再看那天幕上太祖皇帝震怒的容颜。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大殿,只有天幕中大宋太祖的声音在回荡,以及临安城外钱塘江隐隐的潮声。
终于,一位资历较老、曾经历过靖康前事的官员,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羞愧喃喃道:
“太祖陛下......息怒......臣等......臣等......”
他“臣等”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这声叹息,道尽了所有知情者心中那无法言说的屈辱与惭愧。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掘黄河以阻敌,这桩被太祖皇帝深恶痛绝、厉声斥为“禽兽之行”的罪行,并非仅仅发生在遥远的“后世”大明。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大宋的国土上,就在他们这个时代,已经上演了!
建炎二年,为了阻挡金兵铁骑南下,时任东京留守的杜充,在滑州李固渡以西决开了黄河堤防。
滔天洪水是否延缓了金军的攻势暂不可说,但付出的代价是——黄河自此夺淮入海,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根据奏报:“洪水所至,庐舍尽没,百姓溺死、饿死者无算”,“数千万人受灾,淮东之地,几成泽国”。
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其惨状,与天幕中所见的大明悲剧,何其相似!
甚至,从时间上论,他们大宋,才是这桩罪行的“始作俑者”!
太祖皇帝赵匡胤那“收拢兵权,整肃军纪,便是怕了那等武夫乱国的局面”的话语,在此刻听来更是无比的刺耳。
杜充之行,岂不正是太祖最担忧、最力图防范的“武夫乱国”、罔顾生民的极致体现?
而他们这些如今站在殿中的大臣,当时或赞同,或默许,或无力阻止,都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可以说,天幕上的太祖看似怒斥后世大明,实则是在怒斥他们!
吕颐浩终于无法安坐,他离席躬身,面向北方(北宋皇陵所在方向),声音哽咽,充满了痛苦与自责:“臣等......有负太祖皇帝教诲!有负天下黎庶!致使......致使此等惨事,竟先发于我宋土......臣等......罪该万死!”
说到最后,吕颐浩已是老泪纵横,以袖掩面,身体因激动和羞愧而微微颤抖。
他这一跪一哭,仿佛打开了情绪的闸门。
殿内又有几位大臣纷纷垂下头,或以袖拭泪,或发出压抑的呜咽。
黄潜善和汪伯彦虽未如吕颐浩般激动,但那躲闪的眼神和煞白的脸色,已然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极度不安。
他们当初力主南迁,对杜充在北方的举措虽未直接下令,却也持放任态度,如今在太祖的雷霆之怒下,所有侥幸和借口都无所遁形。
赵构坐在御座上,感觉那龙椅如同针毡。
太祖的每一句斥责,都像是在鞭挞他的灵魂。
他想起了杜充决河后的奏报,想起了那数十万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了中原故土因此更加残破......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登基不久,在他试图维系这半壁江山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是想辩解当时形势危急,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看着天幕中太祖那正气凛然、痛心疾首的面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力而苦涩的叹息。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斥责杜充——那个曾经被他倚重,如今却让整个朝廷蒙羞的罪臣。
天幕上,秦皇、汉武、唐宗,乃至太祖的功业与气魄依旧在流转,彰显着华夏鼎盛时期开疆拓土、庇佑黎民的雄风。
而这辉煌的映照下,大殿内的南宋君臣,却只能沉浸在由自己亲手酿成的悲剧所带来的、无比沉重的羞愧与静默之中。
可以说,太祖·赵匡胤的怒斥便如同镜子一般,照出了他们当下的狼狈与失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