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正月,凛冬的寒意尚未完全从河南大地褪去,但一股更冷的杀伐之气已然笼罩了千年帝都——洛阳。】
【李鸿基率领着在河南收拢饥民后已膨胀至数十万的大军,如同滚滚洪流,兵锋直指这座雄城。】
【此刻,洛阳护城河早已干涸见底,龟裂的河床如同老人脸上绝望的皱纹。】
【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守军蜷缩在垛口后,他们的脸被饥饿和恐惧熬成了青灰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外那一片望不到边的、移动的黑色潮水。】
【那是李鸿基的营火,数以万计,连绵如星河倒泻,将洛阳围得铁桶一般。】
【风中传来隐约的马嘶人语,还有某种低沉而持续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轰鸣——那是数十万人脚步与意志汇聚成的声浪。】
【而城内的福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琉璃瓦在残阳下反射着虚假的金光,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福王·朱常洵浑身的冷汗。】
【福王·朱常洵,乃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当年“国本之争”的主角之一。】
【在就藩洛阳时,万历帝赐予了惊人的庄田、盐引和财富。】
【数十年来,福王及其家族盘踞洛阳,穷奢极欲,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当城外饿殍遍野、人相食的惨剧不断上演时,福王府内的仓库却堆满了粮食布帛,甚至多有霉变;后园中依旧圈养着珍禽异兽,笙歌宴饮未曾稍歇。】
【不过此刻他肥胖的身躯裹在锦绣蟒袍里,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手指神经质地绞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守得住......一定守得住......”】
【福王朱常洵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给周围面如土色的幕僚和官员听:“洛阳城高池深......朝廷......朝廷援军不日就到......”】
【然而,城外传来的战鼓声与呐喊,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想起了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粮仓里那些甚至开始霉变的粟米,还有后园里那些他精心饲养的珍禽异兽......这一切,难道都要......】
【“王爷!”】
【一名浑身浴血的偏将踉跄冲入,盔甲歪斜:“西......西城箭楼被贼寇火炮轰塌了一段,将士们快顶不住了!”】
【朱常洵猛地站起,肥肉一阵颤抖,念珠“啪”地断裂,珠子滚落一地。】
【城外,中军大旗下,李鸿基勒马而立。】
【他并未披挂多么华丽的铠甲,只是一身深色的劲装,外罩一件旧披风,但眼中蕴含的沉静与决断,比任何金甲都更具威严。】
【李鸿基远远望着洛阳雄浑的轮廓,目光仿佛穿透了城墙,看到了那座奢靡的福王府,也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饥寒交迫中,于这座城市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卑微身影。】
【那时的他,衣衫褴褛,腹中雷鸣,蜷缩在肮脏的街角,眼睁睁看着福王府运粮的车队轰隆驶过,那粮食多到甚至可以从麻袋的破洞里漏出,却无一颗属于他们这些饥民。】
【他更曾亲眼见过,福王府的下人将些许发馊倒掉,也不愿施舍给城外那些眼巴巴等死的灾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李鸿基低声念着这并非他所作,却在此刻无比贴合心境的诗句,胸中的怒火与积郁,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即将喷发。】
【刘宗敏策马来到他身侧,低声道:“闯王,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城里的饥民也传话出来,愿意做内应。”】
【李鸿基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刹那间,战鼓声戛然而止。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战场,连风声都仿佛被吸走。】
【下一刻,李鸿基手臂猛地向前一挥!】
【“攻城!”】
【如同堤坝决口,沉默的黑色潮水瞬间沸腾!】
【扛着云梯的步兵如同蚁群,嘶吼着冲向城墙;火炮再次轰鸣,将死亡与火焰倾泻在城头;更有早已安排好的死士,在内应打开的城门缝隙中,悍不畏死地突入!】
【“杀!迎闯王!不纳粮!”】
【这口号起初只是零星的呼喊,但迅速汇聚成排山倒海的声浪,不仅来自攻城的义军,更是隐隐从洛阳城内传来!】
【那是无数被苛政与饥荒逼到绝境的百姓,压抑已久的怒吼!】
【城上的守军本就士气低落,此刻见城防被破,内应又起,哪里还有战心?不过是稍作抵抗便四散奔逃,或干脆丢下兵器,跪地乞降。】
【洛阳,这座千年帝都,在中原大地的哀嚎中,轰然洞开。】
【李鸿基并未急于入城,他派遣刘宗敏、李过等大将分别控制要冲,肃清残敌,自己则率领精锐亲兵,踏着满地狼藉和尚未干涸的血迹,径直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福王府。】
【王府的朱漆大门被巨木撞开,里面是亭台楼阁,曲径回廊,极尽奢华。】
【起义军的士兵们如同闯入另一个世界,他们看着那些精美的雕刻、珍贵的瓷器、华丽的绸缎,眼中充满了惊奇,随即化为更深的愤怒。就是这些东西,吸干了他们的血汗!】
【而福王朱常洵,最终在城外的迎恩寺中被搜捕出来。】
【这位体重超过三百斤的肥胖王爷,试图化妆逃跑,藏匿于城外的迎恩寺中,但是很快就被起义军士兵搜捕出来,押解至李鸿基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因极度恐惧而瘫软如泥、涕泪横流的王爷,李鸿基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无尽的鄙夷和那旧日饥荒景象带来的刺痛。】
【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家族,占据了无数田产,囤积了海量粮食,却在亿万生灵涂炭时无动于衷!】
【当他那肥胖如猪的身躯被拖拽到李鸿基面前时,这位曾经的龙子凤孙,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如泥,只会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地哀求:“饶命......闯王饶命......本王......不,我愿意献出一成,不,两成,不,是所有金银......”】
【李鸿基俯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如同看穿千年积弊的冰冷。】
【“福王......”李鸿基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你王府的粮仓,老鼠吃得比外面的百姓还肥。你后园的鹿,活得比我的兄弟还滋润。”】
【李鸿基指着周围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炽热的义军士兵和跟随着涌入王府的洛阳贫民们。】
【“你看看他们!”】
【“他们本该是这洛阳城的子民!可你的粮食宁愿烂掉,倒掉,也不肯给他们一粒!在你的眼里,他们是不是只配做‘安安饿殍’?!!”】
【最后那句话,如同鞭子般抽在每个人心上,点燃了所有积压的仇恨。】
【“杀了他!”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随即,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成狂暴的海洋:“杀了这猪王!杀了这猪王!”】
【李鸿基冷笑一声,听说张献忠攻陷襄阳,杀了襄王,既如此,他也需要一场震撼天下的仪式,来宣告大明王朝的死期,来慰藉无数屈死的亡魂,以及凝聚麾下将士与百姓同仇敌忾之心!】
【“架锅,我要赈济灾民与凌迟福王!”李鸿基下令道。】
【随着李鸿基的下令,众将士纷纷从从军中辎重、洛阳富户乃至官府仓库中征集来数百、上千口大锅。】
【它们被架在城外临时垒起的灶台上,底下柴火噼啪作响,熊熊燃烧。】
【锅中的水早已沸腾,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扭曲了火光,让整个场景看起来如同某种原始而狂热的祭祀仪式。】
【李鸿基站在城外高台上,面无表情。】
【一众部下将福王府后园中那些象征着奢华与玩物的珍禽异兽——孔雀、仙鹤、梅花鹿、甚至还有几头西域进贡的羔羊——全部拖拽出来。】
【在将士们兴奋而带着复仇快意的呼喝声中,这些平日被福王精心饲养的珍兽被当场宰杀,鲜血喷溅,哀鸣凄厉,随即被肢解成大块的血肉,投入那一口口沸腾的铁锅中。】
【而后,李鸿基站在高处,对着下方一众起义军将士和洛阳贫民,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诸位兄弟!洛阳的父老!”】
【“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大明的亲王!他们吃着民脂民膏,养得脑满肠肥,却看着我们饿死!”】
【“他们视我们如草芥,骂我们是‘饿殍’,是‘螳螂’!”】
【“今天,咱们就在这洛阳城,用这福王的肉,和这象征‘禄’的鹿肉,煮一锅大大的‘福禄宴’!”】
【“咱们也来尝尝,这‘福’是什么滋味!这‘禄’是什么滋味!”】
【“吃了这‘福禄宴’,咱们就跟这吃人的朱明朝廷,势不两立!咱们要自己争一个真正的福,争一个属于天下穷苦人的禄!”】
【随后,五花大绑的福王朱常洵被拖到了广场最中央,那口最大的铁锅前。】
【他肥胖的身躯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如同案板上待宰的牲畜,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和哀求。】
【曾经代表无上尊荣的蟒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污秽。】
【一名面露凶光的刽子手走上前来,他手中的小刀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
【没有其他多余的仪式,只有李鸿基那冰冷的目光,和周围数万将士、灾民死寂般的注视。】
【刽子手手起刀落!】
【“啊——!”一声非人的凄厉惨叫划破了夜空。】
【第一片肉,从福王那肥硕的肩膀上被精准地片了下来,薄如蝉翼,带着脂肪的莹润。】
【刽子手用刀尖挑着那片仍在微微颤动的肉,如同展示战利品,环视一周,然后,将其抛入了身后那口翻滚着鹿肉与各种珍馐的巨大铁锅中。】
【沸腾的汤水瞬间吞噬了那片肉,也吞噬了福王第一声绝望的哀嚎。】
【紧接着,是第二刀,第三刀......】
【凌迟,这项残酷的刑罚,此刻被赋予了一场公开的、集体的、带有强烈象征意义的复仇仪式。】
【刽子手的手法并非为了延长痛苦,而是为了确保“食材”的供应。】
【一片片带着血丝的肉,从福王不断挣扎、惨叫的躯体上被剥离,接连不断地投入数百、上千口大锅之中。】
【福王的惨叫声起初高亢尖锐,逐渐变得嘶哑微弱,最终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喉咙里嗬嗬的倒气声。】
【他的血肉,与他生前圈养的“禄”(鹿)肉,以及那些象征着他奢靡生活的珍禽异兽,在相同的沸水中翻滚、交融。】
【这场景,足以让任何心存怜悯者晕厥。】
【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那些从潼关南原的血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卒,那些从商洛山中苦苦挣扎出来的骨干,那些被“均田免粮”口号吸引而来的河南饥民,那些在洛阳城中受尽盘剥、家破人亡的百姓——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和复仇的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当福王最后一点声息断绝,当那具曾经无比尊贵的躯体只剩下森森白骨与模糊碎渣,广场上弥漫的肉香似乎也达到了顶峰。】
【李鸿基缓缓走上前,来到那口最大的铁锅前。】
【他接过亲兵递过的一个粗陶碗,用长柄木勺,从翻滚的汤锅中,舀起一勺混合着各种肉块、油花翻滚的浓汤。】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碗高高举起,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仰头,将碗中的汤肉一饮而尽!】
【这个动作,如同一个信号。】
【“吃!”】
【“吃了这狗王!”】
【“喝了这福禄汤!”】
【压抑已久的狂热瞬间爆发!】
【早已按捺不住的将士和饥民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一口口铁锅。】
【他们用自己的碗,自己的瓢,甚至用手,争先恐后地从锅中捞取着肉块,舀起滚烫的肉汤。】
【没有人去分辨哪一片是鹿肉,哪一片是孔雀肉,又或者......哪一片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福王的肉。】
【他们大口地吞咽着,咀嚼着,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对过去所有压迫、所有屈辱、所有饥饿的报复!】
【这不仅仅是为了果腹,这是一场精神上的献祭与盟誓。】
【通过这极端的方式,他们与大明王朝进行了最彻底的决裂,将自己的命运,与那位带领他们完成这场血腥审判的“闯王”,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映照着那一口口翻滚着奇异内容的铁锅。肉香、汗味、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在洛阳的夜空中。】
【这一夜,洛阳没有笙歌,只有吞噬“福禄”的喧嚣。】
【这一夜,旧的“福禄”被分食殆尽,而一个新的、以血与火铸就的梦想,在李鸿基和他的追随者们心中,野蛮生长。】
【这口“福禄宴”的大锅,不仅煮熟了一个王爷的血肉,更是烹炸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最后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