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炮的轮胎碾过王都光溜溜的青石板路，“咯噔咯噔”的声响跟敲梆子似的，惊得街尾刨食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连滚带爬躲进巷口的柴堆里。刚拐进南大街，赵记杂货铺那面褪了色的青布幌子就撞进眼里——“赵”字被风吹得猎猎响，赵掌柜正弓着腰，搬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往门里挪，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他余光瞥见个黑亮的铁疙瘩“呼”地冲过来，吓得手一软，箱子“哐当”砸在门槛上，里头的陶碗“哗啦啦”碎了俩，碎片溅到脚边，他都没心思躲。
“哎哟！饿饿的亲娘咧！这不是神君爷嘛！”赵掌柜眯着老花眼瞅清驾驶座上的陆景恒，碎碗碴子都顾不上捡，拍着大腿就嚎起来，声音大得能盖过街对面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快！都给咱让让道！甭挡着神君爷的路！”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腰弯得跟个晒蔫的虾米似的，眼角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转头冲铺子里扯着嗓子喊：“二娃子！克里马擦克里马擦把后院那红木凳儿搬出来！擦得锃亮得锃亮些！神君爷驾临，咱这破铺子可是蓬荜生辉，忒风光嘛！”
这话一喊，周围几家铺子的木门“吱呀”作响，掌柜们全探着脑袋往外瞅。赵掌柜立马挺直腰板，故意把嗓门拔得更高，粗黑的手指头往长城炮的车头上一指：“都给咱瞅仔细喽喽！这是神君爷的坐骑‘铁马神驹’！浑身是宝，通人性、跑得快，一口气跑上百里都不喘，比千里马还顶用十倍！神君爷在王都办事，头一个就奔咱赵记来，知道为啥不？”他唾沫星子横飞，拍着胸脯使劲显摆，“咱跟神君爷那是过命的交情！咱天上有人——不对，神君爷本身就是天上的活神仙！能跟咱谝两句，是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个路过的挑夫停下脚看热闹，被他瞪了一眼：“瞅啥瞅？没见过神仙的坐骑？列远些列远些！”
陆景恒刚推开车门，就被赵掌柜一把拽住胳膊——这老小子生怕别人抢了亲近神仙的风头，攥得比钳子还紧，转头冲街面上的铺子挨个喊：“李掌柜！你那布铺甭关着门了！王屠户！把你那杀猪刀收起来！张布商！快把你家那宝贝算盘撂下！神君爷大驾光临，还不快过来拜见，是想让神仙怪罪咋地？”没一会儿，七八个穿绸缎褂子的商人就呼啦啦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脖子瞅着长城炮，眼睛都直得跟铜铃似的。有个胖得像个肉球的粮铺掌柜，伸手想去摸车斗上的铁栏杆，被赵掌柜一胳膊肘怼开：“甭瞎碰！这是神物的筋骨，摸坏了你那点家底都赔不起！边上站着去，瓷马二楞的！”
“赵掌柜，别咋咋呼呼的，耽误正事。”陆景恒笑着抽回胳膊，拱手行了一礼，慢悠悠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枚鸽子蛋大小的玻璃珠，指尖捏着珠子边缘，高高举过头顶。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珠子上，瞬间折射出赤、橙、黄、绿好几道七彩光晕，那通透的质感像浸在清泉里的羊脂玉，又比玉多了几分灵动，看得人眼都花了。“我来是想换些东西——库房里的青铜工具、盖房子用的木料石料，再要三辆壮实的牛车。这颗神珠，你看够不够？”
“饿贼饿贼！这珠子咋比上回还亮堂！”
胖掌柜的眼珠子都快粘在玻璃珠上，伸手想揉眼睛，又怕错过这奇景，急得直跺脚，“赵掌柜，你前儿个还谝闲传，说见过神珠，原先是这宝贝！饿当时还当你胡咧咧，今儿个亲眼见了，真是开眼了，这辈子值咧！”
赵掌柜立马挺直腰板——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那可不！上回柳溪村的丰兄弟，就是拿颗同款神珠来俺这儿换粟米，颗颗饱满着咧！这珠子是神物，越看越有灵气！”他转头就喊，“够！太够了！甭说青铜工具和牛车，就是把咱这铺子连带后院的宅子都给您，都配不上这颗神珠！二娃子！快喊人把库房里的家伙什全搬出来——”
“赵掌柜且慢！”陆景恒连忙拱手打断，笑着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俺们柳溪村眼下人手有限，青铜镰刀、铲子、锄头、锤子，每种各20把就够用了，牛车3辆也正好。你这铺子还要营生，把家底都搬空了，往后咋做生意？”
赵掌柜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即眼里的感激都快溢出来了——他方才喊得热闹，心里其实也犯嘀咕，真把库房搬空了，至少得歇半个月才能补到货。这会儿见陆景恒替他着想，连忙上前两步拱手，腰弯得更低了：“神君爷真是体恤饿！您这等神仙心肠，饿这辈子都没遇上过！二娃子，听见没？按神君说的来，每种工具各20把，挑最趁手的！牛车去牵那三辆黑牛的，壮实着呢着呢！”
没半个时辰，长城炮的后斗就被码得整整齐齐——20把青铜镰刀排成一排，刃口闪着冷森森的光；20把铲子、锄头的木柄光滑油亮，显然是常被打磨；20把锤子沉甸甸的，握柄处还带着包浆。这些工具不多不少，刚占了车斗一半的地方，看着既实在又不浪费。
三辆毛色油亮的黑牛车也拴在了旁边的老槐树上，牛脖子上的铜铃“叮铃”作响，引得狗子围着牛车转圈圈，时不时用鼻子嗅一嗅牛腿。黑夫和白夫跳上车斗，俩人细心地把工具分堆摆好，还找了块粗麻布盖在上面，生怕路上颠簸把刃口磕坏了——这些可是比石制工具金贵十倍的宝贝。
狗子趴在车边，踮着脚尖伸手摸了摸青铜锄头的刃，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小声问：“黑夫哥，这铜家伙比咱村的石锄好用不？俺看这刃快得能刮胡子。”黑夫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瓜娃子，这是正经的青铜家伙，一锄头下去能刨个大土坑，比石锄省力十倍都不止！”
“神君爷，您看还有啥需要不？千万别跟咱客气！”卖木料的李掌柜挤开人群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咱铺子里有上好的柏木、松木，都是从太行山深处拉来的，泡过桐油，几十年都不会烂，您要是要，咱立马派伙计给您送上门，分文不取！”杀猪的王屠户也抢着往前凑，手里还拎着块血淋淋的猪肉：“饿给您送十斤五花肉！刚宰的黑毛猪，肥而不腻，炖着吃禅活禅活得很！您要是爱吃瘦肉，饿再回去给您割！”一群商人围着陆景恒，七嘴八舌地讨好，比庙会抢头香还热闹，唾沫星子都快溅到陆景恒脸上了。
陆景恒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从驾驶室里掏出块沉甸甸的生金金饼——这是他从古代带来的原矿金，还带着点泥土的气息，往旁边的红木桌上“咚”的一放，闷响震得桌上的陶杯都晃了晃。商人们的声音瞬间没了，一个个瞪着圆眼睛盯着金饼，连气都不敢大喘。胖掌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指头想碰又赶紧缩回去，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赤金？纯的？一点杂铜都没掺？饿活了五十多年，就见过一回这么纯的金饼，真是了咋咧！”
“正是。”陆景恒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我要在柳溪村建牧场，需要更多赤金来周转。不知道各位谁手里有存货？有多少要多少。”商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有个瘦得像根竹竿的银铺掌柜，搓着双手小声说：“饿、饿有两块，是前儿儿个从一个逃荒的文士手里收的，一直锁在铁铁柜子里，舍不得卖。”开布庄的张掌柜也赶紧说：“饿有三块，是跟西域商人换的，都在铺子里的铁箱里锁着呢！您要是要，饿立马去取！”
就在这时，人群后挤出个尖嘴鼠眼的商人，穿着件绸缎褂子，脑袋上的帽子歪戴着，露出一撮油腻的头发。他贼眉鼠眼地往陆景恒身边凑，走两步停一下，跟做贼似的，嘴角动了动又把话咽回去，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他先是拽了拽赵掌柜的衣角，被赵掌柜不耐烦地甩开：“灾拐东西，拉饿干啥？”他又冲陆景恒挤眉弄眼，手在袖筒里胡乱比划着，一会儿指了指天，一会儿又指了指韩王宫的方向，那模样跟偷鸡的黄鼠狼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陆景恒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冲他使了个眼色，又抬手指了指城外西边的方向——那是柳溪村的位置，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
尖嘴商人眼睛一亮，跟饿狼见到肉似的，立马明白了陆景恒的意思，偷偷冲陆景恒拱了拱手，腰弯得比赵掌柜还低，然后缩着脖子退到一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两只手在身前搓来搓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陆景恒转头对众商人说：“你们的赤金，我不用粮食换，也不用布匹换，用‘天物’来换。”说着从驾驶室里掏出一堆东西，压缩饼干、方便面、印着花纹的行军锅，还有手电筒、打火机，一一摆在红木桌上，五颜六色的包装看得商人们眼花缭乱。
陆景恒又拿起一个打火机，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咔哒”一声打着，蓝色的火苗“腾”地窜了出来，稳定地燃烧着，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商人们吓得往后蹦了一大步，有个胆小的掌柜直接坐在了地上，那尖嘴鼠眼的商人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喊：“火神爷爷！是火神爷爷下凡咧！”陆景恒笑着把火苗凑近方便面，解释道：“这叫打火机，不是火神，是取火的物件，比钻木取火快一百倍，刮风下雨都能用。这方便面，用开水一泡就能吃，味道赛过山珍海味，比你们平时吃的粟米饭香十倍都不止。”
“这是啥？方块块的，硬邦邦的跟石头似的。”赵掌柜伸手想去拿压缩饼干，被陆景恒伸手拦住：“别急，看好喽，这可是天上的吃食，得按天界的法子弄才香，火候不到味道就差远咧。”他先从背包里掏出印着花纹的行军锅，往旁边的石墩上一放，又摸出个小巧的酒精炉摆在底下，接着从水囊里往锅里倒了半锅水，拿起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酒精炉。蓝色的火苗稳稳舔着锅底，商人们都抻着脖子盯着锅，连大气都不敢喘，胖掌柜更是往前凑了两步，肚子差点顶到石墩，嘴里还念叨：“快开快开，饿的馋虫都勾出来咧。”没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冒小泡，接着“咕嘟咕嘟”炸开，白色的蒸汽腾腾往上窜，带着水汽的热浪扑在人脸上。
陆景恒这才撕开一包红烧牛肉面的包装，把弯弯曲曲的面饼先丢进沸水，等面饼泡得稍微舒展，再将油包、料包一股脑全挤进去，用根干净的木筷搅了搅。刚搅完，一股带着酱油醇厚、香料浓郁的味道先是丝丝缕缕飘出来，随着水越煮越开，当他掀开锅盖，香味“轰”地一下炸开，跟长了腿似的往人鼻子里钻，连街对面挑着担子的货郎都顺着味儿往这边跑，嘴里喊着“啥东西这么香，馋死个人咧嘛！”
“神君爷，这、这能让饿尝一口不？”胖掌柜咽着口水，搓着手试探着问，眼睛死死盯着锅里飘着油花的面条，肚子“咕噜”声此起彼伏。陆景恒笑着点头：“尝尝就尝尝，让你们也见识见识天界的吃食。”赵掌柜眼疾手快，立马从铺子里端出几个粗瓷碗，嘴里喊：“用饿这碗！干净着咧，细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