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炮“轰隆”一声停在柳溪村口的大槐树下,陆景恒刚推开车门,就闻见一股混杂着树皮涩味和粟米清香的古怪味道。顺着味儿往村里走,只见晒谷场中央架着个半人高的大陶瓮,柴火在瓮底下“噼啪”烧得正旺,粥水“咕噜咕噜”翻滚着,泡沫顺着瓮沿往下淌,一群村民围着陶瓮站成圈,一个个伸长脖子盯着瓮口,哈喇子都快滴到脚面上了。
人群里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格外扎眼,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脸蛋子冻得通红,怀里捧着个比她上半身还宽的陶碗——这哪是碗?分明是村里装水的陶盆!碗沿都快齐到她下巴了,她得用俩胳膊死死环住,腰都压弯了,还踮着脚往陶瓮跟前凑,生怕粥好了抢不着,嘴里小声嘀咕:“再近点,再近点,碗大得很,得盛满才够两碗数。”陆景恒看得下巴都快掉了,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你叫啥名字?”
小姑娘吓了一跳,怀里的陶碗晃了晃,她赶紧用胳膊死死箍住碗,仰着红扑扑的脸蛋回答:“俺叫六妹,神君爷爷!”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没换牙的漏风感。
“你这碗比你人都沉,能吃得完?”陆景恒指着那“陶盆碗”,憋笑憋得肩膀都抖了。六妹一听这话,脸“唰”地白了,怀里的陶碗“哐当”磕在石头上,带着哭腔喊:“神君爷爷!俺没多吃!村长说您下了谕旨,一人能吃两碗,俺还得再添一碗才不违旨!”她怕陆景恒不信,还把碗举起来晃了晃,“您看!俺只喝两碗!俺上次扒树皮都比这碗沉!”
陆景恒脑子“嗡”的一声,跟被雷劈了似的——总算想起来了!上次煮压缩饼干,村民们跟饿狼似的往嘴里塞,他怕有人撑死,急吼吼喊了句“一人只能吃两碗”,压根没说“碗多大”。他往周围一扫,好家伙,男人们捧着的陶碗跟小水桶似的,有个壮汉干脆扛着家里的腌菜缸来的;妇女们的碗比舀水的瓢还大,边缘都磕出豁口了;连七八岁的小娃都抱着个比脑袋大的碗,俩腿叉开才站稳。一群人围着陶瓮,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比盼着娶媳妇还急,有点春运抢火车票的感觉!”
陆景恒走到大陶瓮跟前,探头一瞅,差点没吐出来——粥水浓稠得能挂住筷子,里面飘着碎树皮、干草叶,还有几片不知道啥时候掉进去的槐树叶,粟米都被树皮草叶埋住了。他捏着鼻子问:“这玩意儿能吃?”旁边的胖婶立马接话:“能吃?加了老槐树皮才香!涩滋滋的,解饿!上次俺加了半筐,吃一碗顶三天!”
“村长呢?让他过来!”陆景恒扶着额头叹气,话音刚落,就见人群外挤进来个干瘦的老头,正是以前带头扒树皮的老村长,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树皮,看见陆景恒立马把树皮往怀里一塞,颠颠地跑过来,腰弯得跟个虾米似的:“神君爷,您唤俺?”
“村里现在多少人了?”陆景恒揉着太阳穴问。老村长赶紧放下树皮,手指头掰得“咔咔”响,数了三遍才说:“三十四个!昨儿个刚来了个老鸹岭的军师,说是闻着您的仙气来的,现在正在队伍里排队等着喝粥呢?。”
陆景恒没工夫管什么军师,指着大陶瓮问:“这里面咋还放树皮草叶?我不是运了不少粟米回来吗?”这话一出口,老村长瞬间变了脸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着头喊:“神君爷爷饶命!俺、俺没糟蹋粮食啊!粟米粥不放树皮草叶,那放啥?”
陆景恒被他问得原地愣了三秒,怀疑自己穿越错了地方:“放粟米啊!光放粟米煮,煮得黏糊糊的,比这树皮粥香十倍!”他说着还伸手比划,“就纯粟米,不加别的,一口下去全是米香!”
老村长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比陶碗还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半天蹦出一句:“我的天爷爷!光放粟米?您这是要把俺们都养成败家子啊!”他拍着大腿哭嚎,声音比杀猪还响,“韩王的御膳房煮粟米,都得掺五成树皮!就是周天子,也不敢顿顿吃纯粟米呢!您这要是传出去,别的村不得戳咱的脊梁骨呀?再说了,现在把嘴养刁了,以后没粮了,谁还咽得下纯树皮?那不得饿死一片?”
陆景恒听得脑壳嗡嗡响,跟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飞,他深吸一口气:“以后不会缺粮!我给你们运小麦、运水稻,教你们种地!以后煮粟米,不准加树皮草叶,要加就加白菜、萝卜、葵菜,这些才是好东西!”他怕村长听不懂,还特意用手比划,“就是圆圆的萝卜,绿绿的白菜,吃起来甜丝丝的!”
“啥?白菜萝卜?”老村长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声音都抖了:“神君爷,您可不敢说胡话!那都是君主才能吃的东西,咱这些贱民哪配?再说了,那玩意儿一股子土腥味,哪有树皮嚼着香?”
陆景恒彻底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干脆一拍大腿,声音都劈了:“配不配的别瞎咧咧!这就是规矩!规矩懂不?从今儿个起,谁再往粥里扔树皮草叶子,立马给俺卷铺盖滚出柳溪村!你瞅瞅!你瞅瞅那树!”他手指着村口光秃秃的槐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皮都扒得跟光腚娃娃似的,再扒就剩骨头了!树死了咱搁哪儿躲太阳?下雨淋着咋办?这这这……这叫环保!环保懂不?就是……就是树活着能造气儿!造那啥……能让人喘气的气儿!不是屁!是氧气!氧气你懂不?跟你说,绿水青山……对!绿水青山才能换金饼!金饼你总懂吧?不是让你扒树换树皮!树没了山就秃了,山秃了水就浑了,水浑了……水浑了牛都不爱喝!你说这事儿闹的!反正就是不准扒树皮!不准加!听见没有?”
他一通现代词汇砸下来,老村长听得晕头转向,嘴里喃喃着“环保”“金山银山”,半天没回过神,最后也不管懂不懂,反正先点头应着:“俺听神君爷的!俺这就去宣布谕旨!”
老村长走到陶瓮旁,清了清嗓子喊:“都静一静!神君爷有令,以后煮粟米粥,不准放树皮草叶!”村民们瞬间炸了锅,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造孽啊!这以后的粥咋喝?没了树皮的涩味儿,俺怕是连一口都咽不下去!”
六妹也抱着她的“脸盆碗”皱起了眉头,小声跟旁边的小男孩说:“早知道俺就多盛点树皮了,以后想吃都吃不着了。”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