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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君臣相得

一、雪夜叩门

贞观七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更急些。

暮色四合时,铅灰色的云层终于撑不住厚重的雪粒,簌簌落下来,先是细密如筛,转瞬便成团成簇,将长安城的屋脊、宫墙、街衢都裹进一片混沌的白。太极宫的紫宸殿里,烛火摇曳,映着李世民鬓角新添的几缕霜白——自登基以来,他常是这般,批阅奏折到深夜,案头堆叠的竹简能没过膝盖,砚台里的墨磨了又磨,总也用不完。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内侍王德轻手轻脚地添了些炭火,铜炉里的火苗“噼啪”跳了跳,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暖了几分。

李世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一份关于河南道赈灾的奏折,眉头还没舒展:“再等等。河南道那几州的雪灾,魏徵的奏疏里说‘流民已逾三万’,朕得再核核粮草调拨的数目。”他拿起朱笔,在奏疏边缘批注,字迹力透纸背,“命户部即刻从山东调粮二十万石,明日卯时起运,不得有误。”

王德刚应了声“是”,却见李世民忽然搁下笔,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出了神。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极了他少年时在武功郡听见过的夜雨声。

“王德,”他忽然起身,披上那件玄色狐裘,“备车,去魏徵府上。”

王德愣了愣。这位魏侍中向来以直言不讳闻名,前几日还在朝会上痛陈皇帝“纳谏渐疏”,把李世民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此刻雪夜造访,莫不是……他不敢多问,只低声道:“陛下,雪大路滑,要不要先遣人通报一声?”

“不必。”李世民系紧裘衣的系带,脚步已迈向殿外,“朕只是睡不着,想找他说说话。”

銮驾行得极缓。车轮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咯吱”的声响,偶尔惊起檐下避雪的雀鸟,扑棱棱撞进雪幕里。李世民掀开车帘一角,看街旁的灯笼在雪雾中晕出朦胧的光,百姓家的窗纸上,偶有剪影晃动——许是母亲在哄哭闹的孩童,许是夫妻在灯下缝补衣裳。他忽然想起魏徵奏疏里的话:“百姓安乐,不在仓廪丰足,而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魏徵的府邸在永兴坊,是前朝遗留的旧宅,门楣斑驳,院墙甚至有些倾斜。侍卫通报时,府里的灯刚亮起没多久。魏徵正在西厢房的书案前批阅奏折,案头堆着的不仅有朝廷的文书,还有他自己誊抄的各地民情记录,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连纸页边缘都写满了注解。

“陛下深夜到访,臣有失远迎!”魏徵慌忙起身,袍角带倒了案边的砚台,墨汁溅在青布官袍上,晕开一朵深色的花。他顾不得擦拭,躬身便要下拜。

“免礼。”李世民伸手扶住他,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本摊开的《隋书》上,书页里夹着几片干枯的柳叶,想来是春日出巡时随手夹进去的,“魏卿这是在研究前朝得失?”

“正是。”魏徵引着他落座,命家人奉上热茶,“臣读《隋书·炀帝纪》,见其‘三征高句丽,征调民夫数百万’,总觉得脊背发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李世民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漫上来。他瞥到魏徵正在批注的奏折,正是今日朝会上自己驳回的那本——关于削减宗室俸禄以充军饷的提议。魏徵的批注极不客气,“陛下念及亲情,固是仁厚,然国库空虚,边军衣单食薄,宗室奢靡之风不减,恐失民心”,字迹锋利如刀,比朝会上的言辞更直接。

“魏徵啊,”李世民捧着茶盏,望着跳跃的烛火,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字里的锋芒,比你说话还厉害。”

魏徵垂眸道:“臣笔锋钝,不及陛下圣明。只是臣以为,纸笔无欺,有话便该直说。”

“朕知道。”李世民的指尖在茶盏边缘摩挲,“今日你在朝上说‘陛下近来纳谏不如贞观初年’,朕当时确实动了气。回后宫后,翻了翻这半年的奏折,发现你说的是实情——朕驳回的谏言,确实比去年多了三成。”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日子过得顺了,便忘了创业时的难。”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些,风穿过窗棂,带着些微的呜咽。魏徵看着皇帝鬓边的白发,忽然想起武德九年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天,李世民身披铠甲,在玄武门的血泊里看向自己,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骄矜,只有“如何安定天下”的焦灼。

“陛下能自省,便是苍生之福。”魏徵的声音柔和了些,“臣并非刻意苛责。贞观初年,陛下见臣等犹见镜鉴;如今四海渐平,陛下见臣等,怕是有时会觉得如芒在背吧?”

李世民朗声笑起来,笑声撞在简陋的屋梁上,惊起梁间积尘:“你这老东西,倒会说实话。不过你说对了一半——见你时确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安心。就像农人见了好雨,虽知要冒雨耕作,心里却踏实。”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魏徵誊抄的民情记录,“这上面说,齐州有农户因赋税过重,卖了耕牛?”

“是。”魏徵的眉头又锁了起来,“齐州刺史奏报说‘秋粮丰收,百姓安乐’,但臣遣人暗访,才知当地官府为了政绩,隐瞒了赋税加征的实情。那农户叫王二柱,家里三亩地,收了五石粮,缴了三石税,剩下的不够过冬,只能把耕牛卖了换粟米。”

李世民的指尖猛地攥紧,纸页被捏出几道褶皱:“欺上瞒下!明日朕便命御史台去查!”

“陛下息怒。”魏徵连忙劝阻,“御史台去查,固然能治罪,但王二柱的耕牛回不来了。臣以为,不如先命齐州官府赎回耕牛,再追究责任——百姓要的是活路,不是看官员受罚。”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指:“你说得对。是朕急了。”他重新坐下,炉火映着他的侧脸,往日的威严淡了些,多了几分寻常人的温度,“魏徵,你还记得武德年间,咱们在渭水岸边见的那次吗?”

怎么会不记得。魏徵想。那时他还是李建成的属官,李世民刚平定窦建德,两人在渭水边的芦苇荡里偶遇,隔着三尺距离,彼此都带着戒备。李世民问他:“先生以为,天下何时能安定?”他答:“不在兵甲之利,而在民心向背。”

“那时朕就想,这人虽在敌营,却有真知灼见。”李世民望着跳动的炉火,仿佛透过火焰看见了当年的芦苇荡,“后来玄武门之变,你拒不称臣,说‘愿为桀纣之臣,不做尧舜之仆’,朕反倒更敬你。”

魏徵的眼眶有些发热,连忙低头喝茶:“陛下那时若杀了臣,便没有今日的啰嗦了。”

“杀了你,朕便少了一面镜子。”李世民的声音沉了沉,“隋炀帝杀了直言的薛道衡,结果如何?群臣皆颂‘圣明’,天下却亡了。朕不要那样的‘圣明’。”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炉火偶尔爆出火星,雪粒落在窗上,积成薄薄的一层白。魏徵起身添了些炭,又取来一碟腌菜、半壶酒——是他自酿的黍米酒,度数不高,带着些微的酸。

“陛下尝尝?臣内子做的,算不上佳酿。”

李世民接过酒盏,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比宫里的御酒好。宫里的酒太烈,喝不出烟火气。”他夹了一筷腌菜,是寻常的萝卜干,却腌得极爽口,“魏卿家的日子,过得比朕还俭省。”

“臣家无余财,只有这腌菜配酒,倒也自在。”魏徵笑了笑,“陛下可知,长安城里的百姓,如今也能顿顿有菜有酒了?前几日臣去西市,见卖胡饼的张老汉人,一天能赚百文钱,说要给儿子攒钱读书。”

“这便是朕想看到的。”李世民的眼睛亮起来,“当年朕在太原,见百姓易子而食,就想,若有一日,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便是天大的功业。”他饮尽杯中酒,忽然问道,“你说,朕能做到吗?”

这问句里,竟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忐忑。魏徵看着他,忽然想起贞观元年,皇帝在朝堂上问“如何止盗”,自己答“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那时的李世民,眼里也有这样的光。

“臣以为,”魏徵郑重地说,“陛下不仅能做到,还能做得更好。只是路还长,臣愿陪陛下慢慢走。”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洒在庭院的积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两人从民生疾苦聊到边疆防务——李世民担心突厥余部蠢蠢欲动,魏徵便提议“以怀柔为主,屯田为辅”,举荐熟悉突厥习性的李靖镇守北疆;魏徵忧心地方吏治松懈,李世民便说起打算效仿“刺史入觐”制度,让地方官每季度回京述职,当面汇报民情。

说到官员任免,李世民忽然想起什么:“前日你举荐的马周,朕看了他的奏折,论事精准,文笔也好,是个人才。”

“马周曾在常何府中做门客,出身寒微,却有奇才。”魏徵眼中带着赞许,“陛下不拘一格用人才,这才是贞观气象。”

“你倒会捧朕。”李世民笑着摇头,“不过马周确是可用之才。朕打算让他去监察御史台历练,你觉得如何?”

“陛下圣明。”

不知不觉,漏壶里的水已滴了三刻。魏徵的内子端来热汤饼,粗瓷碗里飘着葱花,热气氤氲了两人的眉眼。李世民吃得香甜,忽然道:“魏卿,明日早朝,你还接着说那宗室俸禄的事。”

魏徵一愣:“陛下不怕臣再惹您不快?”

“怕什么。”李世民擦了擦嘴角,语气轻快,“良药苦口,朕还没糊涂到怕吃药的地步。”

二、朝堂之外的默契

这样的雪夜长谈,并非孤例。

贞观年间的君臣相得,从来不只在朝堂之上。

开春后,李世民带房玄龄、杜如晦去九成宫避暑。行至中途,见路边有农户在插秧,便命銮驾停下,亲自下田帮忙。泥水没过靴筒,冰凉刺骨,他却笑得开怀,问农户:“今年的秧苗比去年如何?”

农户不认得皇帝,只当是过路的官员,憨笑道:“好得很!去年官家给的稻种,穗子比往年大!”

房玄龄在一旁笑道:“陛下,您这插秧的手法,还不如老农熟练。”

李世民直起身,抹了把汗:“朕是不如他。这天下的良田,终究要靠他们侍弄。”他转头对杜如晦说,“如晦,记着把这稻种的改良法子,推广到江南去。”

杜如晦躬身应下,早已在绢帛上记下农户说的“穗大粒满”的特征——他知道,皇帝看似随口的吩咐,往往要落到实处。

那日傍晚,在九成宫的草亭里,李世民铺开地图,指着西域道:“朕想在伊吾设州,你们觉得如何?”

房玄龄取过笔,在伊吾的位置圈了圈:“设州便可驻军,既能保护商路,又能震慑突厥,只是粮草转运是个难题。”

杜如晦接过话:“可从河西调粮,再让当地胡人屯田,军民结合,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三人围着地图,从夕阳西下议到月上中天,露水打湿了衣袍也浑然不觉。最后李世民拍板:“就这么办。让李大亮去,他既懂军务,又善安抚胡人。”

房玄龄忽然笑了:“陛下还记得吗?武德年间,咱们在秦王府讨论如何破宋金刚,也是这样,围着地图忘了时辰。”

李世民也笑了:“那时玄龄总说‘粮草先行’,如晦总说‘奇袭为上’,如今还是老样子。”

杜如晦咳了两声——他自去年起便咳疾缠身,此刻脸色更显苍白:“臣老了,脑子不如从前灵光了。”

“胡说。”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奇袭之策,朕还等着用在辽东呢。”

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君臣三人最后一次在九成宫议事。那年冬天,杜如晦便病逝了。李世民在他的灵前,捧着那幅被三人批注过的西域地图,恸哭失声:“如晦走了,朕的一条臂膀断了!”

房玄龄在一旁垂泪,却不忘低声提醒:“陛下,如晦生前最牵挂的,是江南水利……”

李世民抹了把泪,点了点头:“传旨,命李袭誉即刻赴江南,按如晦的遗策兴修水利。”

三、逆耳忠言的重量

魏徵的谏言,从来都不看场合。

贞观八年的元宵灯会,李世民在宫城楼上设宴,邀百官同乐。丝竹声里,他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对身边的魏徵说:“魏卿看,这盛世繁华,不负当年的期许吧?”

魏徵却指着街角的一处阴影:“陛下请看,那卖炭的老翁,天寒地冻还在吆喝,怕是家里等着炭钱救命。这繁华之下,尚有寒士。”

李世民的笑容淡了些,沉默片刻,命王德取些银两,送去老翁家中。回宫后,他连夜召来户部尚书,命其彻查京城贫困人口,设立“义仓”,专备救济之用。

这样的事多了,连王德都替魏徵捏把汗。有次他忍不住问:“魏侍中就不怕陛下真动怒?”

魏徵正在誊抄奏折,闻言头也不抬:“陛下若动怒,说明臣的话戳到了痛处;若不动怒,要么是臣错了,要么是陛下真的不在意——后者才更可怕。”

他的话,李世民其实听王德转述过。那日在书房,李世民对着房玄龄叹气:“魏徵这张嘴,比刀子还利。但他每句话,都扎在‘为君者当自省’的地方。”

房玄龄笑道:“陛下能容魏徵,正如魏徵敢谏陛下,都是贞观之福。”

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发生在贞观十年。李世民欲封禅泰山,满朝文武皆称“圣德巍巍,当封禅以告天”,唯有魏徵力排众议,在朝会上叩首道:“陛下,封禅耗资巨万,百姓尚未富庶,此举恐劳民伤财!”

“魏徵!”李世民拍了龙椅扶手,“朕即位十年,四海升平,五谷丰登,封禅泰山,是为了昭告天地,这难道有错?”

“陛下!”魏徵抬起头,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醒目,“隋炀帝都能征高句丽,难道也算圣明?天下安定,不在封禅,而在民心!”

两人争执了半个时辰,最后李世民拂袖而去。满朝文武都以为魏徵要遭殃,可次日早朝,李世民却当众宣布:“魏徵之言有理,封禅之事,暂作罢。”退朝后,他单独留下魏徵,递给他一杯酒:“昨日朕失言了。”

魏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陛下能纳谏,臣便敢言。”

四、君臣相得的底色

贞观十二年,魏徵病重。

李世民亲自去探望,见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盖着打补丁的棉被,家里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忍不住红了眼眶:“魏卿,你何苦过得这般清苦?”

魏徵咳着笑:“臣……臣要钱何用?能为陛下、为百姓说话,便够了。”

李世民当即命人将自己宫中的锦被、屏风送来,又命太医日夜值守。他握着魏徵枯瘦的手,像握着一段即将燃尽的烛火:“魏卿,你还要陪朕走更远的路。”

魏徵的声音微弱如丝:“陛下……臣怕是……不行了。只愿陛下……常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那之后没过多久,魏徵便去了。李世民罢朝五日,亲自为他撰写碑文,望着那方冰冷的墓碑,喃喃道:“朕失去了一面镜子啊……”

后来的许多年,李世民常会在深夜独坐,想起那个雪夜的黍米酒,想起魏徵批注奏折的锋利笔迹,

五、镜鉴之后,余温未散

魏徵的丧礼办得极俭素,没有金玉陪葬,没有鼓乐喧天,只有一辆素木棺椁,由八个百姓抬着,缓缓走出永兴坊。李世民穿着素色常服,站在街边的老槐树下,看着棺椁经过时,忽然想起那年雪夜,魏徵案头那盏昏黄的油灯——灯光下,老人正一笔一划批注着奏折,墨汁溅在青布袍上,像极了此刻落在棺椁上的雪粒。

“陛下,天凉,回吧。”房玄龄轻声劝道。他鬓角的霜比去年又重了些,自从杜如晦去后,朝堂的担子大半压在他肩上,连背影都显得佝偻了些。

李世民没动,目光落在送葬的人群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吏,曾被魏徵弹劾过贪墨,此刻却哭得捶胸顿足;有西市卖胡饼的张老汉,捧着刚出炉的饼,说要让魏大人“再尝尝长安的热乎气”;还有几个乡学的孩童,举着自己写的“魏公千古”,字歪歪扭扭,却透着真挚。

“玄龄,”李世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魏徵说过,‘官吏廉,则百姓安’。他走了,这面镜子不能碎。”

房玄龄躬身道:“臣明白。臣已命御史台重新整理《贞观律》,凡贪赃枉法者,无论宗室亲疏,一律严惩。”

李世民点点头,转身往回宫的方向走。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的狐裘上,瞬间化成水痕。路过魏徵府邸时,他瞥见院墙下那丛去年亲手栽的竹,叶片上积着雪,却依旧挺拔。他忽然想起魏徵曾说:“竹有节,人当如是。”

那之后,李世民常把魏徵的奏折翻出来看。在太极殿的偏殿里,他设了一张矮榻,榻前摆着魏徵的手稿,每天处理完政务,便会坐在这里读上几页。有次读到“陛下若溺于宴乐,则臣必犯颜直谏”,他忽然笑了——想起那年元宵,魏徵指着街角卖炭翁谏言,自己虽动了气,回宫后却连夜设了义仓。

“陛下,马周求见。”内侍通报时,李世民正对着一份奏折出神——那是魏徵生前未写完的《十渐不克终疏》,字迹已有些颤抖,却依旧笔锋如刀。

马周进来时,手里捧着一卷文书,见皇帝案头摆着魏徵的手稿,脚步顿了顿。他这些年在御史台历练,性子比初入官场时沉稳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寒门子弟的耿直。

“臣查访河南道,见当地官府已按魏公遗策,减免了流民赋税,还开垦了万亩荒田。”马周将文书呈上,“这是流民安置的名册,陛下过目。”

李世民翻着名册,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姓名、籍贯,甚至还有“王二柱,赎回耕牛一头”的小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魏徵总说“百姓的名字,比金册玉牒更该记在心上”,原来这老东西早就把法子教给了后人。

“做得好。”李世民合上名册,“魏公常夸你‘有经世之才’,果然没看错人。朕打算让你兼任门下省给事中,专司谏言,如何?”

马周愣了愣,连忙跪地:“臣出身寒微,恐难当此任……”

“出身算什么?”李世民打断他,指着魏徵的手稿,“魏公当年是隐太子属官,朕不也重用了他?朕要的,是敢说真话的人。”

马周抬起头,见皇帝眼中的期许,忽然想起初入长安时,在客栈里听人说“贞观天子,不重门第重贤能”,那时只当是坊间传言,如今才知是真。他重重叩首:“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如魏公一般,以直谏为己任!”

六、老臣之心,薪火相传

房玄龄的书房里,总摆着两副砚台。左边那幅是杜如晦的,石质温润,边缘有处缺口——那是武德年间,两人在秦王府讨论军情时,杜如晦拍案而起,不小心磕的。右边那幅是新磨的,供马周、褚遂良这些后生用。

“这是江南新贡的宣纸,你试试。”房玄龄将一叠纸推给马周,自己则拿起杜如晦的砚台,慢慢研墨,“如晦生前常说,‘天下事,非一人能成’。如今你们年轻人上来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能松口气了。”

马周握着笔,指尖有些发颤。他知道,房玄龄这是在把“君臣相得”的规矩教给他——当年房、杜并称“房谋杜断”,一个善策划,一个善决断,从无嫌隙;如今房玄龄又毫无保留地提点自己,这份胸襟,比朝堂上的礼法更动人。

“房公,”马周忽然问道,“您跟陛下共事二十多年,最难得的是什么?”

房玄龄放下墨锭,望着窗外的石榴树——那是贞观元年栽的,如今已枝繁叶茂。他想了想说:“是‘信’。陛下信我们能办事,我们信陛下能纳谏。就像那年征突厥,陛下把兵权全交给李靖,朝中有人说‘李靖会反’,陛下却说‘朕信他’。结果呢?李靖一战定漠北。”

马周点点头,想起自己曾弹劾过宗室李道宗贪墨,李道宗是皇帝的堂弟,朝中都以为弹劾会石沉大海,没想到李世民当即命人查办,还在朝会上说:“马周敢言,是因为他信朕不徇私。”

正说着,褚遂良来了。他刚从秘书省过来,手里捧着一卷《魏徵谏言集》,是他亲手誊抄的。“房公,马兄,你们看这个!”他翻开书卷,指着其中一页,“魏公这篇《论朋党疏》,写得真是透彻!”

三人围着书卷讨论起来,从如何防止官员结党,到如何安抚边疆胡人,声音渐渐高了些。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们鬓角的白发与黑发上,竟分不清谁是前辈,谁是后生。

傍晚时,李世民忽然来了。他没穿龙袍,只着便服,像个寻常老者,手里还提着两坛酒——是魏徵家酿的那种黍米酒,不知从哪里寻来的。

“听说你们在聊魏公?”李世民笑着坐下,亲自给三人斟酒,“正好,朕也来凑个热闹。”

房玄龄笑道:“陛下来得巧,我们正说魏公当年如何‘逼’陛下停修洛阳宫呢。”

“可不是嘛。”李世民饮了口酒,咂咂嘴,“他那时天天堵在宫门口,朕去一次,他拦一次,说‘百姓刚喘口气,不能再劳役’。最后没办法,朕只能下旨停修。”他看向马周,“如今换你拦朕了,可别手软。”

马周站起身,举杯道:“臣不敢与魏公相比,但定当直言不讳!”

酒过三巡,李世民说起早年的事:“刚登基时,朕总怕自己不如隋文帝,怕百姓骂朕是亡国之君。是玄龄劝朕‘民心如水,可导不可堵’,是如晦教朕‘用兵当慎,民生为要’,是魏徵逼着朕‘一日三省’……”他的声音低了些,“如今他们走了,朕倒不怕了——因为朕知道,你们会接着把路走下去。”

房玄龄、马周、褚遂良齐齐起身,躬身道:“臣等万死不辞!”

窗外的石榴树影摇摇晃晃,落在酒坛上,像极了当年秦王府的月光。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君臣,忽然觉得,所谓“君臣相得”,从来不是某几个人的事。它是一种默契,像房玄龄与杜如晦的“谋断相济”;是一种勇气,像魏徵的“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更是一种传承,像马周接过谏言的笔,像褚遂良誊抄的谏言集。

七、盛世的底色

贞观十七年,李世民命人画了二十四幅功臣像,挂在凌烟阁。画那天,他亲自去了趟凌烟阁,站在魏徵的画像前,伸手抚过画中老人的胡须——画师画得极像,连眉宇间的锋芒都丝毫不差。

“魏徵啊,”他轻声说,“你看,这盛世如你所愿。洛阳的粮仓堆得满了,江南的稻子熟了,西域的商队来了,乡学的孩子们能读书了……”

画像无言,却仿佛有声音在回应。李世民想起那年雪夜,两人围炉夜谈,魏徵说:“臣不求青史留名,只愿百姓提起贞观,说句‘那是个好年头’。”

如今,长安西市的胡商们确实在说:“贞观年间,做生意最安稳。”江南的农户们在说:“贞观的官,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西域的使者们在说:“大唐天子,是真的把我们当朋友。”

这年冬天,马周上奏,说关中百姓提议,要为皇帝建“生祠”。李世民驳回了,在奏折上批道:“朕何德何能?要建,便建‘功臣祠’,供奉房玄龄、杜如晦、魏徵……还有那些为贞观付出的百姓。”

旨意传到民间,百姓们没有建祠,却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立了块石碑,碑上没刻名字,只刻着一行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马周去看石碑时,见几个孩童正围着石碑认字,一个老农在旁念叨:“这是魏公说的话,陛下记了一辈子。”

马周忽然明白,所谓“君臣相得”,从来不是朝堂上的君臣唱和,而是君王肯听百姓的话,臣子敢替百姓说话,百姓愿信君王与臣子——就像那石碑,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凌烟阁的画像更能留住盛世的温度。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病重。弥留之际,他召来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指着案头的《贞观政要》说:“这里面的话,都是魏徵、玄龄他们教朕的……你们要记住,治天下,不是靠皇帝,是靠民心。”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像极了贞观七年那个夜晚。只是这一次,没有雪夜叩门的君臣,只有案头那本翻开的书,书页上“君臣相得”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许多年后,有人问起贞观之治的秘诀,白发苍苍的马周望着长安的方向,笑着说:“不过是君王肯低头听劝,臣子敢抬头说话,百姓能安心过日子罢了。”

那时,西市的胡旋舞还在跳,贡院的红榜还在挂,丝路的驼铃还在响。而那座刻着“水能载舟”的石碑,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依旧立在村口,像一位沉默的见证者,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君臣,重复着“相得”的故事,守着那份属于贞观的、永不褪色的温暖。

八、余韵绵长,薪火不灭

李世民驾崩后,高宗李治即位。新帝年轻,朝堂上难免有些动荡,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辅佐左右,时常拿出《贞观政要》研读,遇有疑难,便召来马周等老臣议事。

一日,李治在太极殿批阅奏折,见江南遭了蝗灾,地方官奏请拨款赈灾,却又提“恐国库不足,可暂减百官俸禄”。他皱着眉问长孙无忌:“舅父,此事当如何?”

长孙无忌指着奏折上的“减俸”二字,叹道:“陛下,贞观年间,魏徵曾说‘百姓是本,官吏是末,本末不可倒置’。当年河南道雪灾,先帝宁可削减宗室用度,也不肯让百姓受冻。如今蝗灾,更该先顾百姓。”

褚遂良补充道:“臣以为,可从内库调拨银两,再命江南官府开仓放粮。至于国库,可暂缓洛阳宫的修缮,先解燃眉之急。”

李治听得认真,忽然想起小时候,曾见父亲在凌烟阁对着魏徵的画像发呆,那时不懂,如今才明白,父亲看的不是画像,是贞观的规矩。他提笔在奏折上批道:“准奏。内库拨款五十万贯,洛阳宫修缮暂缓,全力赈灾。”

退朝后,李治特意去了趟马周府上。马周已年过五十,咳疾缠身,却依旧每日批阅文书。见皇帝到访,他挣扎着要起身,李治连忙扶住他:“马爱卿不必多礼,朕是来听你说贞观旧事的。”

马周笑着让家人煮了茶,说起当年魏徵如何在朝堂上与先帝争执,房玄龄如何深夜为了一份税法修改十次草稿,杜如晦如何拖着病体处理军务……“那时的朝堂,吵得凶,却心齐。因为大家都知道,吵是为了把事办好,不是为了争输赢。”

李治捧着茶盏,听着听着,眼眶红了:“朕总怕自己不如先帝,守不住这江山。”

“陛下错了。”马周的声音虽弱,却很坚定,“先帝也不是天生就会治国的。他怕过,愁过,甚至哭过。但他肯听,肯改,肯信臣子。陛下只要守住‘听劝’二字,便不会错。”

那天的茶喝到日暮,李治走时,马周送了他一本自己手抄的《魏徵谏言集》,扉页上写着:“君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李治把这本书放在案头,每日必读。有次看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他忽然下旨,命谏官每日不论大事小情,都要上书言事,哪怕是“御花园的花开得晚了”,也要说说原因。

大臣们起初不解,后来才明白,新帝是想找回贞观时那种“君臣无话不谈”的氛围。褚遂良在朝会上说:“陛下此举,有先帝之风。”

岁月流转,马周、褚遂良等老臣渐渐故去,朝堂上换了一批又一批新人。但贞观的规矩,却像种子一样,在土里发了芽。

有个叫狄仁杰的年轻官员,刚入仕时,因弹劾上司贪墨被贬,却依旧坚持上书言事。有人劝他:“何必呢?小心丢了性命。”他却说:“我读《贞观政要》,见魏徵被贬三次仍敢谏言,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后来,他果然凭着这份耿直,一步步走进中枢,成了一代名相。

长安西市的胡商康艳典,也常给儿子讲贞观的故事。“那时的天子,会站在街边看我们卖胡饼;那时的官,会为了一个农户的耕牛,在朝堂上争上半天。”他的儿子长大后,不仅做买卖,还在西市办了个小小的学堂,教汉人和胡人子弟读书,课本用的就是《贞观政要》的节选。

有一年,西域的于阗国派使者来长安,带来了一匹汗血宝马,还有一封国书,上面写着:“愿效贞观故事,与大唐永结友好,共护丝路。”

李治看着国书,想起父亲曾说,丝绸之路不仅是商路,是友谊路。他命人回赠了中原的丝绸和稻种,还派了三名农师跟着使者去于阗,教当地人耕种。

使者走那天,李治站在城楼上,望着商队消失在夕阳里,忽然觉得,贞观从未远去。它在江南的稻田里,在西域的驿站中,在朝堂的争吵声里,在百姓的笑容里。

九、无声的见证

武则天称帝后,曾有人提议毁掉凌烟阁的功臣像,说“这些都是李唐旧臣,留着碍事”。武则天却驳回了:“贞观君臣,是天下的榜样,不是一家一姓的。”她甚至亲自去凌烟阁祭拜,对着魏徵的画像说:“魏公当年敢谏太宗,若朕有错,也盼着有这样的臣子。”

那时的狄仁杰,已成为武则天倚重的大臣。有次,武则天想修建明堂,劳民伤财,狄仁杰上书直言:“陛下,贞观年间,先帝想修洛阳宫,魏徵谏曰‘百姓疲敝,不可再劳’,先帝便停了。如今国库虽丰,却也该惜民力。”

武则天看了奏折,沉默了半晌,最终下旨:“明堂暂缓修建,省下的钱,用来修水利。”

退朝后,武则天对狄仁杰说:“你很像魏徵。”

狄仁杰躬身道:“臣不敢比魏徵,只愿陛下如太宗一般,肯听真话。”

武则天笑了:“太宗有魏徵,朕有你,这便是天意吧。”

长安的西市,依旧繁华。有个卖书的老汉,每日推着车在街上走,车上最显眼的位置,总摆着《贞观政要》。有人问他:“这书都旧了,还卖得出去吗?”

老汉笑着说:“买的人多着呢。当官的来买,学怎么当清官;百姓来买,学怎么过日子;连胡人都来买,说想知道大唐为啥这么强。”

有个从江南来的书生,买下一本,坐在茶馆里读。读到“君臣相得,如鱼得水”时,忽然抬头,见邻桌坐着个胡人商人,正拿着算盘算帐,旁边一个汉人掌柜在给他讲中原的税法。两人说着笑着,像多年的老友。

书生忽然明白,所谓贞观,从来不是一本尘封的书,而是活着的日子。是官员肯为百姓弯腰,是百姓肯信朝廷的承诺,是不同肤色的人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是“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情,最后总能找到让大家都好过的法子”。

十、永恒的温度

开元年间,唐玄宗李隆基在一次宴会上,问大臣们:“朕的开元,比贞观如何?”

张九龄起身道:“贞观有‘君臣相得’,开元有‘励精图治’,皆是盛世。但臣以为,贞观的可贵,在于‘不折腾’——君不折腾臣,臣不折腾民,民不折腾天下。”

李隆基听得认真,命人取来《贞观政要》,翻到“去奢省费”那一页,对众人说:“从今往后,后宫不得再添珍宝,各地不得再献奇物。咱们学贞观,把钱花在百姓身上。”

那天的宴会散得早,李隆基独自去了御花园,见月光洒在池面上,像极了当年李世民与魏徵围炉夜谈时的炉火。他想起小时候,祖母武则天曾给他讲过贞观的故事,说那时的雪夜,皇帝会去臣子家喝粗酒,臣子会指着皇帝的错处骂,骂完了,两人还能一起讨论明天该怎么种地。

“那样的日子,真好啊。”李隆基喃喃自语。

长安的西市,有个老字号的胡饼铺,传到第三代,掌柜已是个说着流利汉语的胡人。他的铺子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贞观年间的西市——康艳典的商队正在卸货,魏徵穿着便服在买胡饼,李世民站在街角,看着这一切,笑得像个寻常百姓。

有个书生问掌柜:“这画是真的吗?”

掌柜笑着说:“祖父说是真的。他说,贞观的好,不在史书里,在这些烟火气里。”

画里的人早已远去,但画外的日子,还在继续。丝路的驼铃依旧响,贡院的红榜依旧挂,乡学的读书声依旧琅琅。而那些关于“君臣相得”的故事,就像长安城里的老槐树,根扎在土里,枝叶却伸向天空,荫蔽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许多年后,有人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上,发现了一幅奇怪的画——没有佛像,没有飞天,只有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围着一张桌子,吵得面红耳赤,桌子旁坐着个皇帝,正笑着给他们倒酒。画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贞观某年雪夜,帝与魏徵论政。”

考古的学者们研究了许久,最终叹道:“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盛世了——君不摆架子,臣不拍马屁,大家为了日子能过好,吵吵闹闹,却心连着心。”

而那本《贞观政要》,不知被多少人读过,书页翻烂了,字迹磨平了,却依旧在历史的长河里,散发着淡淡的温度。就像那个雪夜的炉火,烧尽了柴,却留下了余温,温暖着后来的岁月,提醒着每一个人:所谓盛世,不过是君王肯听,臣子敢说,百姓能笑罢了。

十一、市井间的回响

天宝年间的长安,朱雀大街上的胡商依旧络绎不绝,西市的胡旋舞还是那般热烈,只是茶馆里的说书人,开始更多地说起贞观旧事。

“要说当年魏徵魏大人,那可是铁骨铮铮!”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唾沫星子飞溅,“太宗皇帝想修个宫殿,魏大人在宫门口堵了三天,愣是让皇帝把图纸烧了!”

台下喝彩声一片,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喊道:“那皇帝不生气?”

“生气!怎么不生气?”说书先生捋着胡须,“可太宗皇帝转天就给魏大人赔了酒,说‘你骂得对,朕差点犯了错’!这就叫君臣相得啊!”

汉子听得直点头,他是万年县的农户,去年遭了灾,县衙不仅免了赋税,还发了种子,据说这规矩就是贞观年间传下来的。

茶馆角落里,坐着个年轻的进士,叫白居易。他刚中了榜,正等着吏部授官,手里捧着本《贞观政要》,听得入了神。听到“水则载舟,亦能覆舟”时,他忽然提笔在纸上写下:“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心里暗下决心,将来做了官,定要学魏徵,为百姓说话。

后来,白居易果然写了《卖炭翁》,写尽了底层百姓的辛酸。诗传到宫里,唐宪宗读了,默然良久,竟真的停了宫市——那是贞观年间“闻过则改”的余韵,穿过百年时光,依旧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西市的“通远商行”,此时已传到康艳典的孙子手里。康家不再只做丝绸生意,还开了家书局,专门刊印《贞观政要》《魏徵谏言集》。掌柜的是个汉胡混血的年轻人,说汉话时带着点胡腔,写汉字却笔力遒劲。

“客官,要新版的《贞观政要》吗?”他给一位老吏包书,“这版加了马周先生的注解,说得多透彻!”

老吏点点头,叹了口气:“如今的官,能静下心读这书的,不多喽。”

“总会有的。”年轻掌柜笑了,“我祖父说,贞观的光,就像西市的灯笼,灭了一盏,还有另一盏。”

他没说错。那年冬天,长安下了场大雪,有个小吏在街头滑倒,摔断了腿。百姓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医馆,还凑了药钱。小吏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贞观政要》里“吏为民之父母”的话,眼泪掉了下来——原来,君臣相得的底色,从来都在市井之间,在百姓对“好官”的期盼里,在官员对“为民”的敬畏里。

十二、烽火中的坚守

安史之乱爆发时,长安城破,百姓流离。有个叫张巡的县令,守着睢阳,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却硬是守了十个月。

城破前,他召集将士,手里举着一本磨破了的《贞观政要》:“兄弟们,贞观年间,魏公说‘守国之道,在得民心’。咱们守睢阳,不是为了皇帝,是为了城里的百姓!”

将士们齐声应和,明知必死,却无一人退缩。他们饿着肚子,用牙齿咬断敌人的弓弦,用身体堵住城墙的缺口,直到最后一刻。

后来,有人在睢阳的废墟里,找到了那本《贞观政要》,书页上溅满了血,却依旧能看清“君臣相得”四个字。那时的人们才明白,贞观的力量,不仅在承平岁月里,更在危难时刻——它教会人们,什么是坚守,什么是担当。

杜甫流落到成都,在草堂里写下“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字里行间,满是对贞观、开元盛世的怀念。他想起年轻时在长安,曾见过老人们说起太宗皇帝,说他“能叫魏徵骂,也能听百姓哭”,那时不懂,如今历经战乱,才知那样的时代有多可贵。

有个从西域逃回来的胡商,在成都遇到杜甫,给他讲了个故事:安史叛军打到西州时,有个唐军小校,举着“贞观”的旧旗,说“这是太宗皇帝定下的疆土,不能丢”,带着几十个兵,硬是把叛军挡了三天。

“那旗子都破了,”胡商抹着泪,“可我们看了,就觉得有指望。”

杜甫听了,提笔写下“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大”。他知道,贞观的故事,早已不是李唐一家的事,它成了天下人的念想——念想有个皇帝肯听劝,有群臣子肯拼命,有片土地能让人安心种地、安心经商、安心读书。

十三、不朽的传承

晚唐的长安城,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但西市的角落里,依旧有人在讲贞观的故事。有个瞎眼的老说书人,看不见书,却能把《贞观政要》背得滚瓜烂熟。

“魏徵死的时候,太宗皇帝三天没上朝,”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他说‘朕少了一面镜子’……”

台下有个小孩,睁着好奇的眼睛:“爷爷,镜子能干嘛?”

“能照出对错啊。”老人笑了,“皇帝有了镜子,就知道自己哪错了;当官的有了镜子,就知道百姓苦在哪了;咱们老百姓有了镜子,就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才叫好日子。”

小孩似懂非懂,却把“镜子”两个字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成了个史官,在写《旧唐书》时,特意在《魏徵传》里加了一句:“贞观之风,至今歌咏。”

五代十国,战乱不休,有个叫冯道的官员,历经四朝,却始终把一本《贞观政要》带在身边。有人骂他“不忠”,他却说:“我不忠的是朝代,忠的是百姓。贞观年间,君臣都为百姓,我学的是这个。”他在任时,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百姓都说“冯公身上,有贞观的影子”。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刊印《贞观政要》,发给大臣们。他在朝堂上说:“朕读贞观故事,见太宗皇帝能容魏徵之直,才知天下不是一人的天下。”

有次,大臣赵普犯了错,赵匡胤要治他的罪,赵普却梗着脖子说:“陛下,太宗皇帝当年能容魏徵,难道容不下臣一句辩解?”

赵匡胤愣了愣,竟真的消了气,还笑着说:“你这老东西,倒会拿贞观说事。”

后来,赵普辅佐宋太祖定下“重文轻武”的国策,减免徭役,发展生产,宋朝初年的清明,颇有几分贞观的气象。

十四、跨越千年的敬意

明清以降,《贞观政要》被翻刻了一遍又一遍,成了历代帝王的必读书。康熙皇帝甚至亲自为《贞观政要》作序,说“贞观之治,三代以下所未有也”。

有次,康熙在南书房召见大臣,指着案头的书说:“你们看,魏徵劝太宗‘去奢省费’,太宗就真的停了洛阳宫。如今国库虽丰,也不能铺张——这就是贞观的智慧。”

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特意去了魏徵的故乡,在魏徵庙前祭拜,题了块“敢谏千秋”的匾额。他站在庙前,望着远处的农田,忽然对身边的大臣说:“所谓盛世,不是看宫殿多华丽,是看田里的稻子结不结实,百姓的笑容真不真。太宗皇帝懂这个,魏徵也懂。”

到了近代,战火纷飞,有位学者在流离中,依旧抱着一本线装的《贞观政要》。他在书的扉页上写道:“贞观的可贵,在于它证明了‘君臣相得’能创造奇迹——君有容人之量,臣有报国之心,民有安身之所,这便是最好的时代。”

如今,西安的碑林博物馆里,还保存着一块唐代的石碑,上面刻着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每天都有游客站在碑前,读着“居安思危,戒奢以俭”,读着“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想象着千年前那个雪夜,君臣围炉夜谈的温暖。

而在长安的旧址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西市的遗址旁,建起了丝绸之路博物馆。馆里有一尊雕像:李世民与魏徵并肩而立,皇帝面带微笑,臣子目光锐利,两人仿佛正在讨论着什么,脚下的基座上,刻着四个大字——

“君臣相得。”

这四个字,穿越了千年的风霜,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它告诉我们,最好的时代,从来不是没有矛盾,而是矛盾能被坦诚地说出,能被认真地解决;从来不是没有分歧,而是分歧能朝着同一个目标——让日子过得更好——去化解。

就像贞观七年那个雪夜,炉火映着君臣的脸,窗外是漫天飞雪,屋内却暖意融融。他们讨论的不是权力,不是名利,而是如何让卖炭的老翁能早点回家,让插秧的农户能多收几石粮,让西市的胡商能安心赚钱,让乡学的孩童能朗声读书。

这些,才是“君臣相得”最本真的模样,是贞观之治最动人的底色,是穿越千年依旧能温暖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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