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长安暗流
唐军主力的旌旗出现在长安东郊的灞桥时，已是武德三年深秋。一阵寒风卷过，旗面猎猎作响，李世民勒住飒露紫，抬眼望向远处巍峨的长安城郭，朱雀大街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似乎都透着一股无形的紧绷。
“二公子，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人已在桥边等候。” 尉迟恭驱马上前，低声提醒。他目光扫过桥那头的仪仗，眉头微蹙——太子李建成的朱红伞盖下，除了东宫属官，李元吉那身耀眼的齐王府甲胄格外扎眼，两人身边的侍卫也比寻常迎客时多了数倍。
李世民微微颔首，抬手整了整锦袍下摆，翻身下马。李建成快步上前，脸上堆着笑意，伸手拍向他的肩膀：“二弟辛苦！平定洛阳、生擒窦建德，真是我大唐的功臣！” 那手掌落下时力道颇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李元吉跟在一旁，嘴角撇了撇，语气阴阳怪气：“二哥倒是风光，带着玄甲军在洛阳享尽赞誉，可苦了我和大哥，在长安替你分担父皇的操劳。”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李建成的力道，拱手行礼：“大哥、四弟说笑了，臣弟不过是遵父皇之命出征，功绩当属全军将士。” 他语气谦和，却字字稳当，堵得李元吉一时语塞。
一行人簇拥着李世民入城，朱雀大街两旁挤满了百姓，欢呼声此起彼伏。“秦王威武！”“多谢秦王救我等脱离战乱！” 百姓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不少人还捧着瓜果蔬菜往队伍里递。李世民沿途不断拱手致意，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人群中几个东宫侍卫的身影——他们并非维持秩序，而是在暗中记录着百姓的反应。
抵达皇宫后，李世民先去太极殿拜见李渊。殿内气氛凝重，李渊端坐龙椅上，脸色看不出喜怒，太子和齐王分立两侧，眼神里各有盘算。李世民跪地行礼：“儿臣幸不辱命，平定洛阳，擒获王世充、窦建德等人，特来向父皇复命。”
李渊缓缓抬手：“起来吧。”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你此次出征，功劳不小，朕已下旨封你为天策上将，开天策府，置官属，礼遇等同太子。” 这赏赐看似隆重，却暗藏敲打——天策府的官属虽由李世民任免，却也让他的势力彻底暴露在朝堂之上。
李世民心中一凛，再次跪地：“儿臣不敢领此厚赏，平定中原乃是父皇运筹帷幄、将士用命之功，儿臣只求能为父皇分忧，为大唐守土安民。”
李建成适时上前一步：“父皇，二弟战功卓着，这赏赐乃是实至名归，二弟不必推辞。只是儿臣听闻，二弟在洛阳时，私放粮草、安抚百姓，虽有仁心，却也难免有‘收买人心’之嫌，还望二弟日后行事，多顾及朝廷体面。”
“大哥此言差矣！” 李世民抬头直视李建成，“洛阳刚经战火，百姓流离失所，若不及时安抚，恐生叛乱。儿臣此举，皆是为了大唐的安稳，绝非私意。”
李元吉立刻附和：“二哥巧言令色！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着洛阳百姓的支持，图谋不轨！”
“四弟休要胡言！” 李世民声音陡然提高，“儿臣手握重兵，却从未有过半分异心，若有疑虑，父皇可派人核查洛阳之事！”
李渊见兄弟几人争执起来，脸色愈发难看，厉声喝道：“够了！都身为皇子，却整日争吵不休，成何体统！世民刚回长安，一路辛劳，先回府歇息，俘虏处置之事，明日再议！”
李世民叩首告退，走出太极殿时，殿外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发难只是开始，储位之争的暗流，已在长安的宫墙内汹涌翻滚。
回到秦王府时，府内早已备好接风宴，房玄龄、杜如晦等天策府属官齐聚一堂。见李世民归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房玄龄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的凝重，低声问道：“公子，皇宫内莫非出了变故？”
李世民坐下后，将太极殿内的争执一一告知众人，末了道：“太子和四弟步步紧逼，父皇虽未明着责罚，却也显然有了疑心，我们必须小心应对。”
杜如晦沉吟道：“太子如今掌控东宫宿卫，又有后宫嫔妃在陛下面前吹风，势力稳固。齐王府虽兵力不足，却也聚集了不少对公子不满的武将，两人联手，不容小觑。依我之见，我们当尽快扩充天策府势力，尤其是武将，以防不测。”
“克明所言极是。” 秦叔宝起身道，“洛阳归降的将领中，有几人武艺高强、忠心可嘉，如程知节、段志玄等人，若是能将他们调入天策府，必能增强我们的战力。”
李世民点头：“此事就交由叔宝和敬德去办，务必安抚好降将，让他们安心归降。玄龄，你负责联络朝堂上中立的官员，向他们说明情况，争取他们的支持。克明，你草拟一份治理洛阳的详细奏疏，明日呈给父皇，也好打消他的疑虑。”
众人齐声领命，接风宴也渐渐变成了议事会，直到深夜才散去。李世民回到书房，刚坐下，就见一个黑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单膝跪地：“公子，东宫传来消息，太子与齐王密谋，明日在处置窦建德、王世充的朝会上，诬陷您与窦建德旧部有勾结。”
此人是李世民安插在东宫的密探，代号“墨影”。李世民眼神一冷：“他们可有具体证据？”
“暂无实据，只听说太子会让几个假证人出庭作证。” 墨影回道。
“知道了，你继续监视东宫动向，有情况立刻汇报。” 李世民挥手让墨影退下，手指紧紧攥住桌案上的玉佩——看来明日的朝会，注定是一场硬仗。
次日清晨，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李渊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王世充、窦建德割据一方，危害百姓，今日便议处置之法，众卿可有异议？”
刑部尚书率先出列：“陛下，王世充、窦建德皆是乱世奸雄，手上沾满百姓鲜血，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百官纷纷附和，毕竟两人昔日与唐朝为敌，手上都沾过唐军将士的鲜血。
李世民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异议。窦建德虽为反贼，却在河北颇得民心，若将其处死，恐引起河北百姓不满，滋生叛乱。不如将他流放至蜀地，既惩戒了他，又能安抚河北民心。王世充残暴不仁，罪该万死，当依法处置。”
他话音刚落，李建成立刻出列：“二弟此言差矣！窦建德野心勃勃，若流放蜀地，恐他日卷土重来，不如斩草除根！况且，臣听闻，二弟在虎牢关时，曾私下与窦建德密谈，还收受了他的贿赂，莫非是想留他一条性命，日后为己所用？”
李元吉紧接着道：“父皇，大哥所言属实！臣有证人在此，可证明二弟与窦建德有勾结！” 说着，他拍了拍手，两个身着布衣的男子被带了上来，跪在殿中。
“你们且说，如何得知秦王与窦建德有勾结？” 李渊沉声问道。
其中一个男子颤声道：“回陛下，小人曾是窦建德的亲兵，亲眼看到秦王在虎牢关下与我家主公密谈，还收了主公赠予的玉璧。” 另一个男子也附和道：“小人也看到了，两人谈了许久，似乎在密谋什么。”
百官闻言，顿时哗然，纷纷看向李世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李世民心中冷笑，知道这两人是李建成安排的假证人，他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胡说八道！虎牢关一战，我军与窦建德军死伤惨重，我怎会私下与他密谈？你们可知诬告亲王，乃是死罪！”
那两个男子被李世民的气势震慑，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房玄龄适时出列：“陛下，此二人所言漏洞百出，虎牢关之战时，秦王身边始终有亲兵护卫，若真有密谈，不可能无人知晓。臣恳请陛下派人核查此事，以免冤枉忠良。”
杜如晦也道：“陛下，秦王平定中原，功绩卓着，若仅凭两个无名小卒的一面之词就断定他有反心，恐寒了将士们的心！” 天策府的属官纷纷上前求情，朝堂上顿时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拥护秦王。
李渊看着争执的众人，脸色愈发难看。他知道李建成是故意诬陷李世民，却也忌惮李世民的势力，想借此敲打他一番。沉吟片刻，他道：“此事暂无实据，不可轻信。王世充即刻押赴刑场，斩首示众；窦建德流放蜀地，交由当地官员严加看管。秦王此事，日后再查，退朝！”
李世民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是父皇有意偏袒太子，却也暂时化解了危机。他看着李建成和李元吉愤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清楚，这场争斗，远未结束。
退朝后，李世民刚走出皇宫，就见秦叔宝匆匆赶来：“公子，不好了！窦建德在押送途中被人刺杀，凶手自称是窦建德的旧部，说是为了替窦建德报仇，还要杀您泄愤！”
李世民脸色一变：“什么？凶手抓到了吗？”
“尚未抓到，不过属下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秦叔宝递上一枚腰牌，腰牌上刻着一个“齐”字，正是齐王府侍卫的腰牌。
李世民接过腰牌，指节泛白。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李元吉的手笔——刺杀窦建德，既能嫁祸给窦建德旧部，又能断绝他安抚河北的可能，还能借此制造混乱，伺机对他下手。
“传令下去，全城搜捕凶手，同时加强秦王府和天策府的防卫，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李世民沉声下令，“另外，派人密切关注齐王府的动向，若有异常，立刻回报！”
“属下遵命！” 秦叔宝领命而去。
长安城内，因窦建德被刺之事顿时陷入混乱。窦建德的旧部得知消息后，在城西聚集，想要发动叛乱，幸好秦叔宝和尉迟恭率领玄甲军及时赶到，镇压了叛乱，抓获了为首的几人。经审讯，为首之人果然是被齐王府收买，故意煽动众人叛乱。
李世民拿着审讯记录，心中怒火中烧。他知道，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不择手段，若是再忍让下去，不仅自己会性命难保，天策府的属官和将士们也会受到牵连。
当晚，天策府内灯火通明，房玄龄、杜如晦、秦叔宝、尉迟恭等核心属官齐聚书房。房玄龄忧心忡忡地说：“公子，太子和齐王已经痛下杀手，我们若再不反击，恐怕会任人宰割。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控制东宫和齐王府，逼陛下立您为太子！”
杜如晦也道：“玄龄所言极是，如今我们手握玄甲军，又有洛阳降将支持，只要计划周密，必能成功。若是等到太子动手，我们就悔之晚矣！”
秦叔宝和尉迟恭也纷纷请战：“愿追随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世民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但为了自保，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为了大唐的未来，他必须这么做。
“好！” 李世民沉声说道，“我们就先发制人！克明，你负责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叔宝、敬德，你们负责调动玄甲军，控制长安的城门和要道；玄龄，你负责联络朝堂上支持我们的官员，在关键时刻为我们发声。三日后，在玄武门设伏，一举铲除太子和齐王！”
众人齐声领命，眼中都透着坚定。书房内的灯火，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一场决定大唐未来的政变，正在悄然酝酿。
三日后的清晨，长安城还笼罩在薄雾中。玄武门的侍卫们刚换完班，就见李世民率领秦叔宝、尉迟恭等将领，带着数百玄甲军来到门前。“我们奉陛下之命，在此等候太子和齐王，查验他们的兵符。” 李世民高声说道。
守门将领虽有疑虑，却也不敢阻拦，只好让他们进入玄武门。玄甲军士兵迅速分散，占据了玄武门的各个要害位置，埋伏起来。
不多时，李建成和李元吉骑着马，带着数十名东宫侍卫来到玄武门。刚进入城门，就听到一声令下：“动手！” 埋伏的玄甲军士兵立刻冲了出来，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不好！有埋伏！” 李建成惊呼一声，连忙拨转马头想要逃跑。尉迟恭手持长鞭，策马追上，一鞭将李建成打下马，上前一刀斩杀。李元吉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往皇宫方向跑去，却被李世民一箭射中肩膀，倒在地上。秦叔宝上前，补上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东宫和齐王府的侍卫们见状，纷纷冲上前厮杀，却根本不是玄甲军的对手，很快就被全部歼灭。玄武门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薄雾被血腥味驱散，一场惨烈的政变，在清晨的寂静中落幕。
李世民站在玄武门的城楼上，看着下方的尸体，心中虽有不忍，却更多的是坚定。他知道，这场杀戮是必要的，只有铲除了太子和齐王，才能终结朝堂的纷争，让大唐走向安稳。
随后，李世民带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进入皇宫拜见李渊。李渊得知太子和齐王被杀，顿时悲痛欲绝，却也深知大局已定，无奈之下，只好下旨立李世民为太子，全权处理朝政。
武德九年八月，李渊禅位于李世民，李世民在长安太极殿登基称帝，改元贞观。至此，大唐的历史，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