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步入大厅,弘昭扒着费扬古的腿撒娇,仰着小脸,脆生生地说:“郭罗玛法,你给我弄只大狼狗呗,要比策定哥哥养的那两只还大!”
弘晗、弘昕则围在费扬古身边,摆弄着他带来的孔明锁、九连环,还有几尊做工精巧的磨喝乐,笑得眉眼弯弯。
大伯母张佳氏拉着儿媳索绰伦氏,推着孙子那青上前,笑着让他给两位小阿哥问好。
三叔家的长子富昌及福晋瑚尔浑氏,也连忙让儿子灵禅凑上前,与小皇孙们亲近。
唯有三婶,独自坐在角落,拉着嫡女珍清低声说话,对身后站着的两个身着素色布裙、神态怯懦的庶女,全然不理不睬。
见宜修进来,费扬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轻轻叹了口气 。
叹息声似亘古悠长,带着说不清的愧疚与无奈。
起身给女儿见礼,宜修只是略略颔首,小祥子连忙上前搀扶。
倒是五格等人的跪拜之礼,宜修端坐在上首,照单全收。
双方身份地位悬殊,莫说是伯母、叔母,便是伯父、叔父亲临,该行的礼数也半分不能少。
今日天气晴好,宜修一早便让人炖了燕窝,此刻正好热气腾腾地端上来。
见众人都喝了,宜修才缓缓开口:“今儿天气不错,弘昭、弘晗、弘昕,你们带着郭罗玛法去你们的小院逛逛。”
三个孩子本就与费扬古亲近,一听这话,连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叽叽喳喳地说要让郭罗玛法瞧瞧自己布置的小院,好好夸夸他们。
费扬古乐呵呵地跟着孩子们离去,临走前,给五格使了个眼色:你姐姐主意大,她今儿说什么,你都只管应下,别犟嘴。
五格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好笑:阿玛真是越老越怂,不过这样也好,姐姐念及这份顺从,或许还能许他善终。
若是再折腾,触了姐姐的底线,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宜修的目光落在角落那两个身着素色布裙的姑娘身上,眉头微蹙,看向三叔的福晋:“这就是素云、素平?”
三婶心里咯噔一下,福晋放着她的嫡女不问,反倒问两个庶女,是什么意思?终究不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冷声道:“回福晋,正是妾身府上的两个庶女。”
“五格刚袭爵,念着这两个庶妹曾经照顾过他,非要说是福晋您想见她们,让妾身务必带来,还请福晋好生瞧瞧。”
张佳氏、索绰伦氏闻言,皆是一脸不可置, 这女人是疯了吗?这般不分尊卑,竟当着福晋的面,这般说话。
富昌与瑚尔浑氏也没想到继母会如此大胆,心中却暗自窃喜:
若福晋因此对她不满,往后自家这一房,说不定就能轮到他们当家了!
宜修轻笑一声,目光戏谑地扫过三叔福晋的脸,随即招手让素云、素平上前。姐妹俩怯生生地走上前,头都不敢抬。
看着她们清秀的眉眼、温顺的神态,宜修转头对五格道:“你说得不错,这两位妹妹确实生得好,性情也温婉,便留在我府上。”
抬手褪下自己手腕上的蓝田玉手镯,亲自为姐妹俩戴上。
玉镯衬着素衣,更显她们肌肤白皙。
三婶见宜修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的嫡女珍清,心里酸溜溜的,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狠狠剜了素云、素平一眼,将不满咽进肚子里。
她强挤出一张笑脸,推着珍清上前:“福晋,这才是您嫡亲的堂妹珍清呢!往后咱们亲戚之间,也该…… 常来常往,也好让珍清多向福晋学学规矩。”
“三婶不愧是觉罗氏的好妯娌,这趋炎附势、颠倒黑白的嘴脸,倒是一模一样。” 宜修听得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眼中的戏谑瞬间换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宜修这位三婶,是三叔的第二任继室。当年嫁给连丧两任福晋的三叔时,她不过十六岁,正是花容月貌、身段窈窕的年岁。
美人在侧,三叔自然多有偏袒,以至于原配嫡子富昌、前继福晋所出的五格,自小便是被打压的对象,府中庶女们更是难得见她好脸色。
自家府邸作威作福多年,气焰早已被纵得嚣张跋扈,如何能忍受被一个晚辈如此无视与羞辱?
三婶眼眶瞬间猩红,羞愤交加地猛地起身,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福晋!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无礼!”
“长辈?” 宜修不耐烦地抬手打断,语气冰冷如霜,“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在本福晋面前称长辈?”
“本福晋是当今雍郡王正妃、皇上亲封的皇家福晋,你一个依附家族的妇人,也敢向主子叫嚣?真当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能爬到主子头上了?”
厅内众人齐齐低头,大气不敢出,眼角余光却暗自腹诽:这蠢货真是自寻死路!
谁不知道福晋与族中仅维持着表面和睦,这蠢妇竟敢当面出言不逊,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三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哆嗦着,难堪得无地自容。
宜修却神色未变,慢悠悠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浅啜一口,随即抬眸,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剪秋,恶客临门,污了本福晋的眼,还不把人请出去。”
“嗻!” 剪秋与绣夏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上前,左右开弓,“啪”“啪” 两声脆响,狠狠甩在三婶与珍清脸上。
不等二人反应,便揪着她们的头发,硬生生往外拖。
珍清方才还想在庶姐面前摆嫡女派头,此刻哭得梨花带雨,却只换来剪秋更重的拉扯。
一出长乐苑大门,剪秋松开手,大喘一口气,对着狼狈倒地的母女怒斥:“胆敢在我们福晋面前摆谱,还敢教福晋做事,你以为你是谁!”
唾沫星子直直喷在三婶与珍清脸上,满是不屑。
绣夏也上前,抬脚狠狠踹了踹二人的小腿,对一旁候着的健妇沉声道:“直接扔出王府,别脏了咱们郡王府的地!”
健妇们应声上前,像拖死狗一般将母女俩拖走,只留下一路哭嚎。
厅内,宜修唇角泠然勾起,眼底再无一丝戾气,转头看向张佳氏,语气温和了许多。
“幼时冬日,族中女眷聚会,天寒地冻,我衣裳单薄,是大伯母解下自己的貂皮披风给我戴上,那份暖意,宜修至今铭记于心。”
张佳氏闻言,连忙起身推辞,脸上满是惶恐:“福晋这话折煞妾身了,都是一家人,相互照拂本就是应当的,何足挂齿。”
宜修笑着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冷哼一声:“三婶呢?一味巴结觉罗氏,对我向来不假辞色,冷嘲热讽是常事。”
对我有恩的,我必铭记报答;对我有怨的,我亦记在心头,绝不姑息。
本来今日三婶若是上门安分守己,好言好语,念及对方并未直接参与当年欺压她们母女之事,倒也能不计较过往。
偏偏有些人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这般下场,纯属自找!
富昌闻言,心中一凛,立刻起身跪地,语气诚恳:“福晋,继母所言绝非我三房的本意,她素来骄纵,不识大体,还请福晋明鉴,莫要迁怒于三房其他人。”
宜修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灵禅与那青身上,笑着招手:“孩子们过来,姑姑这儿有酸枣糕。”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上前,接过酸枣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点头。宜修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顶,柔声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灵禅咽下糕点,眼神坚定地回道:“知道!福晋是乌拉那拉氏的骄傲与未来,也是我们的亲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