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云絮，缠在青崖山的断壁间迟迟不散。沈清玄坐在落星坪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松底下，指尖悬着枚刚凝出的青气丹，丹丸里浮着丝极淡的金纹——这是他卡在筑基后期第三十年，第一次在丹息里触到“金纹化灵”的迹象。
松针上的露水滴下来，砸在他膝头的青布道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本该像往常一样，借这晨露的清灵之气温养丹府，可今日吐纳到第三轮时，丹田深处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挑动经脉里的灵力。更奇的是，脚下的土地里传来极淡的震颤，不是山风刮过岩缝的动静，是从青崖山最核心的灵脉深处，一点点渗上来的波动。
“沈师兄，你在这儿？”
清脆的声音撞破晨雾，小师妹林芽提着个竹编药篮跑过来，篮沿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她跑到老松前才刹住脚，额角沾着片草叶，喘着气道：“观主让我来寻你，说西坡的灵田出了点古怪，新种的‘凝气草’全蔫了，叶尖还泛着黑——你看。”
她从篮里取出株寸许高的青草，叶片本该是莹润的碧色，此刻却像被晒枯了般发卷，叶尖凝着颗黑褐色的小点，捏碎了竟渗出丝带着腥气的灰雾。沈清玄指尖碰了下那灰雾，指尖的青气丹猛地颤了颤，丹里的金纹瞬间黯淡下去，丹田的刺痛又重了几分。
“不是枯萎，是被污了。”他收回手，目光落在落星坪西侧的乱石堆上——那里是青崖灵脉的一条支脉出口，往常会渗出细细的灵泉，此刻却连半点水汽都没有，石缝里甚至结着层薄薄的白霜，“灵脉的气不对，你去告诉观主，让他老人家守着主峰的聚灵阵，我去支脉源头看看。”
林芽眨了眨眼，见他起身时道袍下摆扫过地面，竟带起几缕若有若无的灰气，忙拉住他的袖子：“师兄，你带这个。”她从药篮底层摸出个巴掌大的玉牌，牌面上刻着青崖观的“镇灵纹”，“观主给的，说要是遇到灵脉异动，这牌子能挡三道浊气。”
沈清玄接过玉牌攥在手心，玉牌触手生温，果然压下了丹田的刺痛。他点点头，足尖点地，身形像片松叶般飘起，顺着乱石堆往支脉深处走。落星坪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松枝洒下来，落在地面的光斑却有些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了层薄纱。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的乱石堆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石块被什么东西撞裂了。沈清玄脚步一顿，把灵力凝在耳后——除了风声，还有种极轻的“滋滋”声，像是水落在烧红的铁上，又像是……灵力被强行吞噬的动静。
他绕到一块丈高的岩石后，探头望去，只见支脉源头的灵泉眼旁，站着两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一人手里握着柄铁铲，正往泉眼里铲着什么黑色的粉末，另一人则举着个葫芦，葫芦口对着泉眼，那“滋滋”声正是从葫芦里传出来的——灵泉里的清灵之气，正被葫芦源源不断地吸进去，而泉眼周围的石头上，已经结满了刚才见到的白霜，连旁边长着的几丛“龙须草”，都已经枯成了灰黑色。
“动作快点，这青崖灵脉的支脉虽弱，但胜在纯净，吸满这一葫芦，够咱们换半颗‘筑基丹’了。”握铁铲的汉子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听说这青崖观里，就一个筑基后期的老道，还有些没长成的小崽子，没人会来这儿。”
举葫芦的汉子“嗤”了一声，眼角扫过泉眼旁的白霜：“你那‘污灵粉’倒是好用，一撒下去，灵脉的气就滞住了，连灵草都活不成——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惊动山里的老怪物。”
“怕什么？”握铁铲的汉子往地上啐了口，“那老道百年修为卡在筑基后期，早就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货，就算来了，咱们兄弟俩联手，还打不过一个连金纹都没凝出来的废物？”
这话刚落，沈清玄握着玉牌的手紧了紧。他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百年修行，早把“争强好胜”磨成了“稳扎稳打”，可听到“百年修为”被说成“废物”，丹田深处的灵力还是忍不住翻涌起来——不是怒，是那股被压抑了三十年的滞涩感，竟跟着这股翻涌，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没立刻出去，而是借着岩石的遮挡，悄悄将灵力沉入丹田。方才被灰雾黯淡的青气丹，此刻竟又浮起了金纹，而且比之前更亮了些，那道金纹像条小蛇，在丹丸里慢慢游动，所过之处，原本滞涩的灵力竟跟着流转起来。
“还不动手？”举葫芦的汉子突然皱起眉，“我怎么觉得，周围的灵力有点不对劲？”
握铁铲的汉子刚要回话，就见眼前的岩石突然“轰隆”一声炸开，碎石飞溅中，一道青影飘了出来，落在灵泉眼旁。沈清玄站在那里，道袍上的青气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指尖的青气丹已经悬了起来，丹里的金纹亮得像颗小太阳，连周围的灰雾都被照得退了几分。
“青崖观的人？”握铁铲的汉子脸色一变，手里的铁铲“铛”地拄在地上，“你是那个筑基后期的老道？”
沈清玄没答话，目光落在泉眼里的黑色粉末上——那粉末遇灵泉不化，反而像海绵一样吸着灵脉的气，难怪灵泉会枯，连周围的草木都被污了。他抬起手，指尖的青气丹轻轻一晃，一道青气就飘了出去，落在泉眼旁的白霜上。
青气触到白霜的瞬间，“滋啦”一声响，白霜瞬间化了，连带着地面的灰雾也被冲散，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那泥土里，正有极淡的青色灵气，一点点往上冒。
“找死！”举葫芦的汉子见状，猛地把葫芦口转向沈清玄，葫芦里顿时喷出一股灰黑色的气柱，气柱里裹着无数细小的黑针，直扑沈清玄的面门。这是“污灵针”，专门破修士的灵力护盾，寻常筑基后期的修士，要是被这针沾到，灵力至少要滞涩大半。
沈清玄却没躲，他握着玉牌的手轻轻一按，玉牌上的镇灵纹突然亮了起来，一道淡金色的光罩罩在他身前。灰黑色的气柱撞在光罩上，“噗”的一声就散了，那些黑针落在光罩上，瞬间化成了灰。
“镇灵玉牌？”握铁铲的汉子脸色更白了，“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沈清玄这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百年修行的沉稳：“青崖灵脉养了这山百年，不是你们能染指的。把葫芦放下，滚。”
“滚？”举葫芦的汉子狞笑一声，突然把葫芦往地上一摔，“想让我们滚？先过了这关再说！”
葫芦摔在地上，“咔嚓”一声裂了，里面没吸满的灵气流了出来，却被葫芦里藏着的黑纹引着，瞬间化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旋风里裹着碎石和枯草，直扑沈清玄——这是“污灵旋风”，能把修士的灵力搅乱，甚至反过来吞噬修士的丹息。
握铁铲的汉子也没闲着，他从怀里摸出个黑色的小鼎，往地上一放，鼎里顿时冒出股黑烟，黑烟里跳出三只巴掌大的黑虫，虫身上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落地就往沈清玄的脚边爬——这是“食灵虫”，专吃修士的灵力，就算是筑基后期的修士，被这虫子咬一口，也要疼得灵力紊乱。
沈清玄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扑过来的黑旋风，又看了看脚边的食灵虫，丹田深处的青气丹突然转得快了起来，丹里的金纹像被风吹动的火焰，瞬间拉长，竟在丹丸表面绕了一圈。
“百年修为，不是用来藏的。”他轻声说了句，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两个汉子说。话音落时，他抬起手，不是用灵力去挡，而是将指尖的青气丹轻轻往前一送。
青气丹飘到黑旋风前，丹里的金纹突然“嗡”地一声亮了，一道极细的金色光线从丹丸里射出来，正好落在黑旋风的中心。那黑旋风原本转得极快，被这道金线射中，瞬间就停住了，然后像被抽走了骨头般，一点点散成了灰，连带着地上裂掉的葫芦，也化成了一滩黑泥。
与此同时，脚边的三只食灵虫突然“吱吱”叫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转身就要往回爬。沈清玄指尖的青气丹又晃了晃，一道青气落在地上，青气像水一样漫开，缠住了那三只食灵虫。食灵虫在青气里挣扎了几下，身上的金属光泽就慢慢褪了，最后化成了三滩灰。
握铁铲的汉子和举葫芦的汉子都看呆了，他们原本以为，一个卡在筑基后期三十年的修士，就算有镇灵玉牌，也撑不过他们的联手，可现在看来，这沈清玄的灵力，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筑基后期修士都要稳，都要纯——那道金纹，分明是“金纹化灵”的前兆，这老道，竟在刚才的瞬间，突破了三十年的瓶颈？
“你……你到底是什么境界？”握铁铲的汉子声音发颤，手里的铁铲都快握不住了。
沈清玄没回答，他走到灵泉眼旁，看着泉眼里还在冒的黑色粉末，指尖的青气丹又射出一道青气，青气落在泉眼里，像滤网一样，把黑色粉末一点点滤了出来，聚成一小团黑球，落在地上。没了黑粉末的阻碍，灵泉里的清灵之气顿时涌了出来，顺着支脉往落星坪流去，连周围的石头上，都慢慢冒出了细小的绿芽。
做完这些，他才转过身，看着那两个脸色惨白的汉子：“青崖山不杀生，但也容不得外人来撒野。再敢踏进来一步，就不是滚这么简单了。”
那两个汉子哪里还敢多话，连滚带爬地往乱石堆外跑，眨眼就没了踪影。沈清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轻吐了口气，指尖的青气丹慢慢落回丹田。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玉牌，镇灵纹已经暗了下去，可丹田深处的青气丹，却比之前亮了不少，丹里的金纹不再是细细一条，而是像片小小的金叶，在丹丸里轻轻浮动。
“原来……不是修为不够，是没懂‘稳’字里的活气。”他低声自语。百年修行，他一直想着要“稳”，要把灵力练得扎实，却忘了灵力本是活的，像灵脉里的泉，要流，要动，要在遇到阻碍时，找到突破的口子——就像刚才，面对那两个汉子的攻击，他没硬挡，而是借着那股压力，让丹田的灵力动了起来，反而触到了“金纹化灵”的关键。
风从落星坪的方向吹过来，带着灵泉的清润气息，还有林芽篮子里铜铃的叮当声。沈清玄抬头望去，只见林芽正提着药篮跑过来，身后跟着观主——观主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手里握着拂尘，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沈师侄，”观主开口，声音里带着欣慰，“百年问道，今日总算摸到点门道了。”
沈清玄点点头，走到观主面前，抬手行了个道礼：“谢观主指点，弟子今日才明白，‘稳’不是滞，‘修’不是守，灵脉要活，修为也要活。”
观主笑着挥了挥拂尘：“你能想通，是你自己的造化。西坡的灵田，等灵脉的气再顺些，撒上些‘清灵露’，凝气草就能活过来。倒是你，丹田的金纹已显，接下来该想想，怎么让这金纹，真正化成灵了。”
沈清玄抬头看向青崖山的主峰，主峰上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聚灵阵的光芒。他知道，“金纹化灵”只是筑基后期到筑基大圆满的第一步，往后的路，还长着。但此刻，他丹田深处的灵力，像刚被疏通的灵泉，顺畅地流转着，连带着百年修行的滞涩感，都淡了不少。
林芽跑到他身边，晃了晃手里的药篮：“师兄，观主说你突破了？那是不是以后，你就能教我‘青气凝丹’了？”
沈清玄看着她眼里的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等你把‘引气入体’练扎实了，就教你。”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洒在落星坪上，老松的影子拉得很长，灵泉里的水顺着支脉往下流，在石头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带着清灵的气息，漫过青崖山的每一寸土地。沈清玄站在松树下，感受着丹田深处跳动的青气丹，还有那片慢慢舒展的金纹——百年问道，这一步，他总算踏出去了。而青崖山的灵脉，也在他指尖的青气里，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像在回应着他这百年的坚守，也像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