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老先生(周伯)的身影在窗边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那皱纹里仿佛镌刻着无数风雨和故事。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程野温和地笑了笑,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程野一人。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的茶杯早已凉透,指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反复回响着老先生刚才那番平静却字字千钧的话语。
“我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被巨大的力量碾压、陷入绝境的痛苦和绝望,我感同身受。”
“守住内心那一点光,有多么重要!”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那种……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有完全熄灭的……对光的渴望,和对所爱之人的守护之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程野的心上!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震撼!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经历的痛苦是独一无二的,是黑暗到无人能及的。他蜷缩在自己的绝望里,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以为自己是命运最不幸的弃儿。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原来…在他之前,早已有人走过比他更加残酷、更加黑暗的道路! 而且,那个人,不是被黑暗吞噬,而是…硬生生地从那片泥沼中挣脱了出来,不仅守住了内心的光,更将这份光,化作了庇护他人的力量!
司徒老先生轻描淡写提及的“背叛”、“风波”、“放弃一切”,背后隐藏的,是怎样一场惊心动魄、足以摧毁任何常人的巨变?他又是以怎样强大的意志,才完成了从云端跌落、隐于市井的蜕变?
程野无法想象。他只知道,与老先生所经历的相比,自己那点痛苦和绝望,似乎…显得如此渺小和…幼稚。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愤怒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可现在,一位真正经历过地狱洗礼的长者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我懂,而且,你比我幸运,因为你心中还有未灭的光。
这种认知,像一道强烈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那堵自怨自艾的高墙!羞愧、震撼、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激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加速奔流,冲散了连日来的麻木和冰冷。
他一直以为自己无路可走,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碾压。可司徒老先生的存在,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在他面前,无声地告诉他:路,是人走出来的!即便身处绝境,只要内心那点火种不灭,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老先生没有用任何大道理说教,他只是平静地分享了自己的过往,却比任何激昂的鼓励都更具力量!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淬炼过的力量!
程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司徒老先生紧闭的房门上。那扇普通的木门,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通往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智慧和力量的境界。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这双曾经只会颤抖和蜷缩的手。这双手,真的…还能握住希望吗?
脑海中浮现出沐诗婷含泪的眼睛,浮现出她不顾一切奔向他的身影,浮现出她父母温暖而坚定的承诺……那些他因为恐惧和绝望而试图推开的一切,此刻在司徒老先生那番话的映照下,显得如此珍贵和…值得拼死守护!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深处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名为“斗志”的东西!
他错了!大错特错!
逃避和自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他不能让那些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失望!更不能让司徒老先生…白白伸出这双援手!
程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那股积郁已久的浊气,仿佛随着这次呼吸被排出了体外。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迷茫,逐渐变得…清晰、坚定,甚至…燃起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焰。
他走到窗边,学着司徒老先生的样子,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夜色依旧深沉,但此刻在他眼中,那些灯火不再是冷漠的星光,而是…无数个正在努力生活、与命运抗争的证明。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还活着,他还有需要守护的人,他…绝不能就此沉沦!
无声的震撼,带来了无声的觉醒。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一颗濒临死亡的心,因为另一颗强大灵魂的照耀,终于…挣脱了绝望的枷锁,开始…艰难地搏动起来。
黎明,似乎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