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总裁办公室那冰冷、空旷、带着无形压迫感的空间。林晚几乎是踉跄着冲进电梯的,手指用力戳着下行键,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不,比洪水猛兽更可怕。
是陆沉宇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睛,和他手里紧攥着的、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电梯门缓缓闭合,金属的冷光映出她苍白失色的脸。眼眶是红的,鼻尖也泛着红,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脚踝残留的隐痛,更牵扯着心脏深处被狠狠剜过一刀似的锐痛。
他吼她。
他让她滚。
他像守护着绝世珍宝一样,死死攥着那个盒子,仿佛她是什么觊觎他秘密的入侵者。
委屈、愤怒、难堪、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后的狼狈,像打翻的颜料盘,在她心里搅成一团浑浊的泥泞。她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信写了却不给她?
为什么记得所有却装作陌路?
为什么要在她窥见真相后,用那样冰冷愤怒的眼神刺伤她?
电梯平稳下行,数字一格一格跳动。林晚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扫描件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创可贴”,别扭的“别理他”,还有那句“我自己想吧”……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的小钩子,钩得她心尖发颤,又疼又涩。
“叮——”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外面明亮的光线和嘈杂的人声涌了进来。林晚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迈步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
她不能回头。不能示弱。既然他选择守着那些“废纸”过一辈子,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就在她即将走出旋转门,融入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时——
“林晚!”
一声压抑着焦灼、穿透了人群喧嚣的低吼,自身后猛地炸响!
林晚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声音里带着的、因为剧烈奔跑而微微不稳的气息。
是他!
她没有回头。指尖掐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
“林晚!等等!”
脚步声急促地逼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下一秒,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却又在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林晚被迫停下脚步,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想甩开那只手,声音冷得像冰:“陆总,请放手。这里是公共场合。”
“跟我回去。”陆沉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紧绷,气息还有些不稳,显然是一路追下来的。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了些,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回去?”林晚猛地转过身,眼底压抑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化作一层薄薄的水光,倔强地不肯落下,“回去干什么?继续听你吼我?还是继续看你守着那个盒子,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尖锐的质问,刺得陆沉宇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得厉害。
周围已经有好奇的目光投来。陆氏集团总裁在楼下大堂拉着一个明显情绪激动的女人,这画面足够引人遐想。
陆沉宇下颌线绷得死紧,额角甚至能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他环视四周,那些探究的目光让他眼底的烦躁更甚。他不再多言,手上用力,几乎是半强迫地拉着林晚,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走。
“陆沉宇!你放开我!”林晚用力挣扎,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我不回去!你听见没有!”
她的挣扎引来更多注目。陆沉宇脸色铁青,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未散的怒意,有隐忍的焦躁,还有一丝……林晚看不懂的、近乎狼狈的痛楚。
“别闹。”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回去再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林晚被他这句“别闹”彻底点燃了怒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放开!”
她用力一甩,这次,陆沉宇的手竟被她挣脱了。
手腕上残留着他滚烫的指痕和微微的刺痛。林晚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陆沉宇的动作比她更快。他猛地伸手,却不是抓她,而是探入西装内袋,飞快地掏出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盒子在他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看也没看林晚瞬间僵住的背影,手指有些颤抖地,用力掀开了盒盖!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机关秘密。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沓信笺。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带着岁月摩挲的痕迹,被一根褪色的深蓝色丝带仔细地捆扎着。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是手工折叠的,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给小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堂里所有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晚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再也无法挪动分毫。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盒子,看着里面那沓承载了不知多少年光阴的信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骤然停止了跳动。
陆沉宇没有看她。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那些信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轻轻解开了那根丝带。
他拿起最上面那封折叠的信,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他沉默地看着,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念诵一段尘封已久的咒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小晚:今天放学看到你摔跤了,膝盖都破了,还嘴硬说不疼。笨蛋,疼就哭出来啊,我又不会笑话你。给你带了创可贴,放你书包侧兜了。——沉宇”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林晚仿佛看到了那个雨后湿漉漉的放学路上,自己狼狈地摔了一跤,膝盖火辣辣地疼,却咬着牙不肯哭。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板着脸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把创可贴塞进她书包侧兜,然后别扭地别开脸……
陆沉宇又拿起一封,纸张的颜色稍新一些,字迹也工整了些:
“……小晚:听说隔壁班那个谁给你写情书了?哼,字写得那么丑,内容也傻乎乎的。你别理他。——沉宇”
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记得那封情书,粉色的信封,字迹确实歪歪扭扭。她当时随手塞进了抽屉,后来……后来好像被陆沉宇“不小心”用墨水弄脏了?她当时还气鼓鼓地跟他吵了一架……
最后,他拿起一封没有信封、折叠起来的信纸。展开后,字迹已经接近他现在的风格,遒劲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小晚:下周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算了,问了你也只会说随便。我自己想吧。——沉宇”
林晚的呼吸猛地一窒。她想起了那年生日前夕,陆沉宇确实问过她想要什么。她当时正忙着准备考试,随口说了句“随便”。然后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盒……一品轩的流沙包。她当时还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最爱吃那个?
原来……不是随便买的。
原来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被这跨越了漫长时光、带着少年笨拙心事的字迹,冲击得支离破碎。
陆沉宇念完了,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晚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林晚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被强行撕开伪装的狼狈,有深埋心底被曝露于阳光下的无措,有长久压抑后骤然释放的疲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确认的微光。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她脸上交织的震惊、茫然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张了张嘴,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现在……你知道了。”
林晚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她看着那个敞开的盒子,看着里面承载了十几年心事的信笺,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冷硬外壳、只剩下疲惫和一丝脆弱的男人。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破碎的哽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