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石林窟的第五日,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像被一块湿透的棉絮罩着。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后来便成了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前路笼罩其中。远远望去,前方的山崖被雨雾缠绕,只隐约能看到一道白色的水线,像是从天而降的银带——那便是落雨崖的瀑布。
“这雨下得真黏糊。”江宇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眉头紧锁,“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停过,衣服都能拧出水了。”
小石头缩在陈默用脉气撑起的气膜里,好奇地看着雨丝在气膜上撞成细碎的水珠:“苏晓姐,落雨崖的雨是不是就是《脉经》上说的‘忘忧雨’?”
苏晓正用布巾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脉经》,闻言点了点头:“书上说这雨水里带着特殊的脉气,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但若是淋雨太久,连重要的记忆都会被冲走。”她指着前方被雨雾笼罩的崖底,“脉眼就在瀑布后面的‘洗尘洞’里,只有穿过雨幕才能进去。”
陈默望着那道巨大的瀑布,水流从崖顶倾泻而下,撞击在岩石上,发出“轰轰”的巨响,水雾弥漫,在雨幕中形成一道朦胧的彩虹。他能感受到雨水中的脉气——像无数细密的针,轻轻刺着人的皮肤,试图钻进体内,扰乱记忆的脉络。他的脉铁牌在雨水中微微发烫,云纹自动展开,将周围三人护得更严实了些。
“这雨确实邪门。”他沉声道,“脉气里带着‘蚀忆’的力量,虽然微弱,但积少成多,真能让人失忆。我们得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等雨势小些再去洗尘洞。”
沿着崖壁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雨幕中突然出现一个 cave(山洞)的轮廓。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不是风吹动藤蔓露出缝隙,根本发现不了。陈默拨开藤蔓,一股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洞里竟出奇地干爽。
“天助我们也!”江宇率先走进去,借着外面的天光打量着,“这洞不小,还挺干净,像是有人住过。”
山洞中央有块平整的石台,上面摆着个陶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茶渍。石壁上凿着几个凹槽,里面放着些干枯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味。最里面的石壁上,刻着几行字,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书:
“雨落三日,忘忧不忘心。
雨落七日,尘尽忆难寻。
若遇后来者,持此脉叶,可避雨蚀。”
字的下方,嵌着一片巴掌大的叶子化石,叶脉清晰如网,在微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竟是由脉气凝结而成的“脉叶”。
“是守雨人留下的!”苏晓惊喜地走上前,小心地将脉叶取下来,“《脉经》上说脉叶能隔绝蚀忆的脉气,戴着它淋雨,就不会丢失记忆了!”她将脉叶分成四份,用脉线串起来,给每人戴上一片,“这样就安全了。”
小石头摸着胸前的脉叶,突然笑了:“雨好像变小了!”
果然,外面的雨势渐渐减弱,从倾盆大雨变成了细密的毛雨,雨幕中的彩虹也变得清晰起来。
“该去洗尘洞了。”陈默站起身,望着洞口外的雨幕,“忘忧雨虽然会蚀忆,但也能洗去浊气,此刻去洗尘洞,反而能避开洞中的瘴气。”
四人走出山洞,脉叶在雨水中亮起微弱的绿光,将蚀忆的脉气隔绝在外。雨丝落在身上,只觉得清凉,再没有那种刺刺的感觉。小石头甚至兴奋地伸出手,接住雨丝,看着它们在掌心汇成小小的水珠。
瀑布比远看时更壮观,水流如银河倒泻,砸在崖底的水潭里,激起漫天水雾。水雾中,果然有一个洞口隐约可见,洞口被瀑布遮掩,只在水流稍缓处露出一道缝隙。
“就是那里!”苏晓指着缝隙,“洗尘洞的入口!”
要靠近洞口,必须穿过瀑布边缘的水幕。江宇试着伸手探了探,水流冲击力极大,刚靠近就被打得生疼。“这水太急了,硬闯肯定不行。”
陈默观察着瀑布的水流,发现每隔片刻,就有一股水流会稍微变缓,像是被什么东西分流了。“跟着水流的节奏走,”他说,“水流缓的时候冲过去,应该能行。”
他看准一个间隙,率先冲了过去。水流如刀割般打在身上,却被脉叶的绿光挡住了大半,他借着冲力,几步就冲到了洞口,闪身躲了进去。紧接着,江宇护着小石头,苏晓紧随其后,也借着水流的间隙冲进了洞。
洗尘洞内出乎意料地宽敞,洞壁上布满了钟乳石,石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白的光。洞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洞顶的石钟乳,像一片倒立的星空。潭中央有块突出的岩石,上面放着一个水晶瓶,瓶中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在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是‘忆水’!”苏晓失声喊道,“《脉经》上说洗尘洞的脉眼就是这忆水,能让人想起遗忘的记忆。但若是忆水被浊水污染,就会变成‘忘川水’,让人彻底失去记忆,再也找不回来。”
她走上前,仔细观察着水晶瓶,脸色渐渐凝重:“瓶底有沉淀的黑色杂质,忆水果然被污染了!难怪外面的忘忧雨会变得这么凶,是忆水的浊气引动了雨水中的蚀忆脉气!”
陈默走到水潭边,看着潭水中的倒影。倒影里的他,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寻找什么。他伸手碰了碰潭水,脉叶突然发烫,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他似乎曾在这里见过一个女子,女子穿着白衣,正将什么东西放进水晶瓶里,嘴里还说着“一定要守住……”后面的话却听不清了。
“你也看到了?”苏晓惊讶地看着他,“我刚才碰潭水时,也想起一个画面,一个女子在石墙上刻字,和山洞里的字迹很像。”
江宇和小石头也试着碰了碰潭水,江宇想起了父亲年轻时的模样,正在教他打铁;小石头则想起了母亲的笑脸,正给他编着草环。
“这潭水能映出被遗忘的记忆。”陈默若有所思,“忆水被污染,是因为有人将不好的记忆存了进来,浊化了它的脉气。”他看向水晶瓶,“我们得把忆水里的杂质清除掉。”
清除杂质并不容易,忆水很特殊,不能用普通的方法过滤。苏晓翻遍了《脉经》,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记载:“忆水需以‘初心之忆’净化,取四人最珍贵的记忆碎片,注入其中,方能去浊存清。”
“初心之忆?”小石头歪着头,“是指最喜欢的事吗?”
“差不多。”陈默笑着点头,“就是你心里最温暖、最不想忘记的记忆。”
他率先走到水晶瓶前,将手掌贴在瓶壁上,闭上眼睛,将脑海中母亲临终前的画面注入其中——母亲笑着对他说:“阿默,要记得,守脉人守的不只是脉气,还有人心。”
随着记忆注入,水晶瓶中的忆水泛起一圈涟漪,一丝黑色杂质被排斥出来,沉入瓶底。
接着,苏晓将自己第一次看懂《脉经》时的喜悦注入,江宇将与父亲一起打铁时的温暖注入,小石头将母亲给他编草环时的幸福注入。每注入一段记忆,就有一丝黑色杂质被排出,忆水变得越来越清澈,最后彻底恢复了透明,在微光下泛着纯净的光泽。
当最后一丝杂质被排出时,洗尘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洞外的瀑布水流变得平缓,雨幕中的彩虹也变得更加绚烂。洞壁上的钟乳石滴下水珠,落在水潭里,发出“叮咚”的声响,像在唱歌。
“成了!”小石头欢呼着跳起来,胸前的脉叶也跟着亮起,与忆水的光泽交相辉映。
陈默拿起水晶瓶,将忆水倒了少许在手心。水液微凉,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一段完整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终于看清了那个白衣女子的脸,竟是守雨人石碑上刻字的女子,她将忆水装进水晶瓶时,说的是:“一定要守住这份记忆,这是守脉人的根。”
原来,守雨人留下的不只是脉叶,还有这份守护记忆的嘱托。
离开洗尘洞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落雨崖上,彩虹横跨崖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忘忧雨洗去了浊气,崖底的花草都显得格外鲜亮,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
“下一站是‘幽谷’。”苏晓展开地图,指着最南端的一片绿色,“《脉经》上说那里的脉气藏在草木里,谷里的花草会说话,还能让人看到心中的渴望。”
“花草会说话?”小石头眼睛一亮,“是不是像雾鼬那样,吱吱叫?”
“去看看就知道了。”陈默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往谷口走去。
落雨崖的雨幕在身后渐渐消散,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湿润,和那份被守护住的记忆,像一颗种子,在每个人的心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