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太平公主府。
暖阁内,金猊香炉吐着袅袅青烟,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凝滞与寒意。太平公主捏着刚刚由心腹呈上的密信,娇艳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那精心修饰过的长指甲几乎要掐进信纸里。
信是江南传来的,内容简略却惊心:李昭德成立查办署,雷厉风行,已查到钱禄与北地资金往来,并开始暗中调查马家、郑家。今日更设宴敲打所有江南巨贾,言辞间直指军械走私,警告意味十足。形势危急,请示下一步行动。
“好!好一个李昭德!”太平公主猛地将信纸拍在案几上,霍然起身,胸脯剧烈起伏,“本宫还没倒呢!他就敢如此放肆!查?他查什么查!这江南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指手画脚了!”
她眼中喷薄着怒火,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李昭德的行为,在她看来,不仅仅是查案,更是对她权威的公然挑衅!是在将她伸向江南的手,一根根地剁掉!
“马元远那个废物!郑伦也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还有……都是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局面都掌控不住!”她迁怒于所有办事不力之人,声音尖利,吓得侍立一旁的侍女瑟瑟发抖,跪伏在地。
暖阁内一时间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她仿佛已经看到,李昭德正手持利剑,沿着那些线索,一步步逼近她隐藏在江南的利益网络,甚至……可能威胁到她在神都的地位。
巨大的危机感和被冒犯的愤怒,让她几乎要立刻下令,动用一切力量,给李昭德一个狠狠的教训,甚至……让他永远留在江南!
然而,就在这暴怒的顶点,她脑海中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她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的神色。
“或者……他这么做,是为了瞒过母亲?”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在她心中扎根、蔓延。
是了!李昭德是母亲的人!他如此大张旗鼓,摆出一副不查出真相誓不罢休的姿态,会不会是母亲授意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进一步整顿江南,将那些不听话的势力连根拔起?还是……做给自己看的?母亲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在江南的手脚,故意让李昭德演这出戏,来试探、警告自己?
一想到母皇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太平公主便感到一阵寒意。若真是母皇的意思,那自己此刻的任何激烈反应,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缓缓坐回软榻上,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依旧因余怒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精明与算计。
她仔细复盘着李昭德的所有动作:成立查办署、雷厉风行查案、敲打商贾……这些举动,看似强硬,但似乎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并未直接触及最核心的公主府势力(至少明面上没有)。他查的是钱禄、是可能存在的走私网络,却似乎有意无意地,绕开了与公主府关联最直接的几条线。
“难道……李昭德也是在演戏?演给母亲看,表示他在尽心办案;同时也演给我看,暗示我一切都在掌控中?”太平公主心思电转。
如果真是这样,那李昭德此举,非但不是挑衅,反而可能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或者说,是母皇通过李昭德,给她留下的一条体面退出的通道?
这个推断让她心中稍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屈辱和不甘。难道就要这样放弃江南巨大的利益?就要这样向母皇低头?
不!绝不!
她太平公主,绝不甘心只做一个俯首听命的傀儡!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野心的火焰。即便李昭德此举有母皇的授意,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传信给江南,”她对着依旧跪伏在地的侍女冷声吩咐,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他们,暂且忍耐,配合李昭德的调查,不要留下任何把柄。但是,该做的事情,不能停!只是要做得更加隐秘!”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批‘红茶’(军械),给本宫藏好了!没有本宫的命令,一粒铁渣都不许流出去!至于图谱……催促神都那边,尽快得手!”
“是,公主!”侍女连忙应声,匆匆退下传达指令。
太平公主独自坐在暖阁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李昭德的敲山震虎,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逆反心理和掌控欲。
“母亲,你想敲打我?想让我知难而退?”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叛逆意味的笑容,“那女儿就偏要让你看看,这江南,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
一场母女之间无声的较量,因江南的变故,再次升级。太平公主决定,既要表面上顺从母皇的“整顿”,又要在暗地里,更加疯狂地巩固和扩张自己在江南的势力。她相信,只要拿到“霹雳火球”的图谱,她就有了更重的筹码,届时,无论是李昭德,还是母皇,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的力量!
江南的棋局,因太平公主的惊怒与决断,变得更加凶险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