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茶杯里的淡黄色液体都静止不动,没有丝毫涟漪。
发霉的蛋糕上插着熄灭的蜡烛,烛芯凝固,像是永远停在燃烧到一半的瞬间。
桌角放着一块破碎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死死卡在数字“6”的位置,指针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痕迹,不知是血还是锈。
这些细节突然与江晦记忆里的童话片段重合。
他记得自己曾经读过这本书,而在书中的情节里,疯帽匠、三月兔和睡鼠因为得罪了“时间”,被惩罚永远停留在下午6点。
他们被困在永无止境的下午茶会里,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对话与动作,最终在循环里彻底疯癫。
“原来如此。”
江晦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视线重新落向灌木丛的方向。
“你们不是要找‘代替者’,是要找自愿承担惩罚的‘承接者’,承接你们被时间锁住的惩罚。”
“所以才那么急切地想让我承认我是疯帽匠,想让我坐到位子上去。”
“老赵应该是不自愿配合,才被你们杀死的吧。”
灌木丛里的动静突然停了。
片刻后,三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景象让雷虎倒抽一口冷气,苏晚更是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尖叫出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月兔”。
它没有皮毛,不是那种不长毛的样子,而是……把皮毛剥了下去的感觉。
它裸露的身体呈现一种皮肉溃烂之后的淡粉色,皮肤下的血管像黑色的蚯蚓一样凸起,还跳动着。
两只耳朵垂下去,只剩下血淋淋的肉杆,耳尖还挂着一些没有割完的碎肉。
它有些神经质一般的抽动着身体,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凸起,左顾右盼,前爪还握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然而匕首上的血液却很新鲜,显然刚伤害过什么。
走在中间的应该就是睡鼠,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但却像一个被反复摔到地上的肉团一样。
浑身被血浸透不说,原本长着细密绒毛的地方却露出斑驳的皮肉。
它细小的爪子里攥着一颗已经被捏爆的眼球,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拖动。
最后出来的就是那个“疯帽匠”了。
他赤身裸体,身上布满了深褐色的疤痕,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脚踝。
在他胸口的位置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过,此刻正缓慢地往外渗着血。
他的头发凌乱的贴在头皮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和江晦想象中疯帽匠的样子不同,他的眼神里没有疯狂,反而透着一种麻木的疲惫。
还没等江晦开口,三月兔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听起来十分尖利。
“你怎么知道?”
“那些蠢货都以为好好扮演就没事儿,心里都想着逃跑,欺骗我们,欺骗我们!!!这群贱人,心不诚就得死。”
江晦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桌上老赵的尸体。
他的喉咙伤口边缘,有细小的茶杯碎片。
江晦瞬间理清了自己和其他玩家失散后发生事情的脉络。
老赵、苏晚、雷虎三个人吃了蘑菇之后,估计就和老徐、陆驰分开了。
这三个人被茶会的动静吸引而来,刚进门就被这三个怪物拦住,要求他们穿上皮毛和外套。
老赵这人向来谨慎,一看到桌上散落的骸骨,应该就立刻察觉到了“扮演”背后肯定藏着不好的事儿,所以当场拒绝穿上疯帽匠的外套,甚至想反抗着带出苏晚和雷虎。
但他却没能找到规则的漏洞,因为拒绝扮演,被茶会的规则,用无形的力量给抹杀割喉了。
而老赵惨烈的死状估计也让雷虎和苏晚不敢反抗,乖乖穿上了三月兔和睡鼠的皮毛,在这个长桌这里等待下一个倒霉玩家的到来。
顺着江晦的目光,疯帽匠将视线投到了长桌老赵惨死的尸体上。
“他也算聪明,可惜不够‘懂时间’。”
疯帽匠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指尖轻轻拂过椅背上的黑白条纹外套,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困在这里……数不清几百年了。”
“每天都是下午6点,蛋糕永远发霉,茶水永远冰凉,连呼吸都在重复之前的节奏!”
“我们割下皮毛,我们脱下衣服,只是想让有人替我们坐在这——哪怕只有一秒,我们也想看看6点之外的天空。”
疯帽匠神神叨叨地边说边笑。
睡鼠突然尖叫起来,细小的爪子拍打着茶盘。
“别跟他废话!让他坐下!不然我们永远出不去!”
它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浑身的血因为激动而滴落,在桌面上留下细小的血珠。
雷虎突然挣扎起来,三月兔皮毛的领口被他扯得变形。
因为牙齿被拔了几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江小子!别信它们的鬼话!坐下就是死!我和苏晚……”
他的话没说完,三月兔突然挥起匕首,刀尖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闭嘴!”
三月兔嘶吼着,溃烂的皮肤因为愤怒而扭曲。
“再吵,我现在就把你皮扒了!”
苏晚吓得哭出声,泪水浸湿了鼠皮的领口。
“江晦……救我……我不想死……”
江晦的目光在三个怪物、雷虎、苏晚之间转了一圈。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反而问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所以,你们得罪时间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个怪物瞬间僵住,像是被戳中了最痛苦的回忆。
“我们忘记了。”
疯帽匠这样回答了一句,江晦耸耸肩。
“不,你们可能会忘记自己被关了多久,但绝不会忘记那天。”
疯帽匠的笑容消失了,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苦涩。
“那天下午6点,时间来参加我们的茶会,它带来了最喜欢的覆盆子果酱。”
“三月兔不小心打翻了果酱,弄脏了时间的外套。睡鼠咬坏了时间的怀表上的链条。我……我跟时间争论‘时间是否能被留住’,激动之下我还动手打碎了它的茶盏。”
“但我们不是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