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墨十七因失血发热,墨十三守着他。
谢庆遥在殿中闭目调息,夏含章假装睡着。
青罗睁着眼,看着屋顶梁木的阴影。
老僧那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错了?什么错了?可曾姓夏又是何意?她在后世确实姓夏,但这个身体的主人只是一个小丫环,名字还是主母取的,难道也算夏家人?
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向殿后禅房。
闭目调息的谢庆遥缓缓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但他并未动。
禅房门虚掩着,一灯如豆。
老僧坐在蒲团上,仿佛知道她会来。
“大师。”青罗合上门,声音压得极低,“冒昧了!小子有一事不明,您白天的话,究竟有何深意?”
老僧抬眼看她,那双浑浊的眼眸在昏灯下竟显得深邃:“女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问老衲。”
青罗怔住了,她与夏含章在人前一直着男装,且肤色黝黑,可老僧一语道破,这其中一定有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否则她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轻轻咬了咬牙,“我想知道,我为何会来到此处?可有……归去之法?”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问出这句话。夏含章虽知她来历,但她从未将这份惶恐坦露在夏含章面前。
老僧静默良久,才缓缓道:“后世因,前世果。”
六个字,字字如锤。
青罗呼吸一窒:“什么意思?难道我到这里来……是人为的?”
“缘起缘灭,皆有定数。”老僧从怀中取出一个陈旧木盒,推到她面前,“此物予你。东行路险,慎之慎之。”
青罗打开木盒——一串褪色佛珠,一张折叠发黄的皮纸。皮纸上是手绘的山道图,标注着隐秘路径,可直抵京郊。
“大师,您到底是谁?”她急问,“可有法子送我归去?”
老僧却已闭目:“去吧!记住,你此刻走的每一步,都在因果之中。”
青罗回到偏殿时,夏含章已坐起身,正等着她。
“如何?”夏含章声音压得极低。
青罗将木盒递给他看,将老僧的话在她耳边简要说了一遍。
夏含章听完,眉头紧锁:“后世因,前世果……?”
“我不知道。”青罗摩挲着那串佛珠,忽然顿住——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她看见其中一颗珠子上,似乎有极细微的刻痕。
她凑近细看,心脏猛地一跳。
那不是梵文,而是一个极小、极熟悉的符号——她在后世某本古籍拓片上见过,是先秦时期某种祭祀用的符文,象征“魂归”!
“阿章,你看……”她声音有些发颤。
夏含章凑过来,看了半晌,忽然道:“这纹样……我好像在家传的一枚古玉上见过。抄家后,如今亦不知流落何处了。”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
天将破晓时,谢庆遥睁开眼。
青罗正坐在门边,借着晨光细看那张山道图。
夏含章靠在她身侧,睡得不太安稳。
“这图何处得来?”谢庆遥走到她身边。
青罗抬头:“昨日老僧给的。我看过,几条路线确实避开官道和主要关隘,虽险峻,但隐蔽。”
谢庆遥接过图看了片刻,点头:“按此图行进,四日可抵京郊。但……”他看向她,“老僧为何帮你?”
青罗沉默片刻,将佛珠戴回腕上:“或许,我与他有缘。”
她没有多说,谢庆遥也没再问。
众人简单用过干粮,收拾行装。离开前,青罗回头看了一眼禅房——门紧闭着,老僧没有出来。
山风穿过古寺,檐角铜铃发出空洞的轻响。
五人牵马出寺,按图向东南而行。
晨雾渐散,前路依旧茫茫。但青罗握着缰绳,腕上佛珠贴着皮肤,竟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无论因果如何,无论前路多险,她都要走下去。
后世的她不信鬼神,如今却仿佛因鬼神之力落在此方世界。据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那便:既来之,则安之。
去京城,查真相。
也查清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能不能找到回去之法,若可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身后,荒寺隐入晨雾。
禅房内,老僧透过窗隙望着远去的背影,枯瘦的手指捻过念珠,低低念了句什么。
经文含糊,随风消散。
“魂渡忘川,因果自牵。雾锁京华,血染青天。”
东方,朝阳初升,照亮群山险峻的轮廓。
潜龙在渊,迷雾初开。
京城,已在百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