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柒柒是被窗纸上一种特别的微光唤醒的。她起身撩开窗帘一角，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细密的雪粒子还在无声无息地飘洒，院里那棵月季的枯枝上，积了绒绒的一层，整个世界安静极了。
“下雪了。”她轻轻说。顾衍也醒了，凑过来看，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团白雾。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大，但足够把一切嘈杂掩盖，只留下纯净的底色。赵秀兰早早起了，看着雪，脸上带着笑：“瑞雪兆丰年。晌午咱们包饺子吧，白菜猪肉馅的，暖和。”
这提议得到了全家的一致赞同。顾浩兴奋地想要跑出去踩雪，被柳玉芬一把拉住，给他套上最厚的棉裤和棉鞋，围巾围得只露出两只眼睛。
“娘，我像不像个小雪人？”顾浩瓮声瓮气地问。
柳玉芬拍掉他肩上的雪沫子，笑了：“像，别玩太久，手冻了回来可疼。”
赵秀兰和柒柒在厨房忙活。赵秀兰剁肉馅，柒柒洗白菜，沥干水分后细细地切碎，再挤掉多余的水分。猪肉的肥膘和瘦rou掺在一起，剁得细腻，加入切好的白菜、葱姜末、酱油、盐和一点点香油，顺着一个方向搅打，直到馅料上劲，油润润地团在一起。
柳玉芬安顿好顾浩，洗了手也进来帮忙。赵秀兰已经把面揉好了，光滑的面团盖着湿布醒在盆里。柳玉芬主动请缨：“我……我来擀皮吧。”
她擀皮的技术实在谈不上好，用力不均匀，擀出来的皮子有的中间厚四周薄，有的又薄得几乎透亮，形状也圆扁不一。她看着自己擀出的“作品”，有些窘迫。
柒柒拿过一根擀面杖，放慢动作：“柳婶，你看，手腕这样转，用力要匀，往外推……”
柳玉芬学着她的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着面团。虽然还是不甚圆润，但比之前好多了。赵秀兰看着，眼里含着笑，手里麻利地包着饺子，一个个元宝似的摆在盖帘上。
顾浩玩够了雪，跑进来，小手冻得通红，嚷嚷着也要包。柒柒给他一小块面团，教他捏个小面老鼠。顾浩玩得不亦乐乎，面粉蹭得脸上都是。
顾建国和顾衍前后脚从外面回来，带进一股清冷的雪气。顾建国看着屋里热气腾腾、笑语盈然的样子，站在门口顿了顿，才跺跺脚上的雪走进来。
“爹！看我的小老鼠！”顾浩举着他的“作品”。
“嗯，像。”顾建国点点头，脸上线条柔和了些。
饺子包了好几盖帘。水在铁锅里滚开，白胖胖的饺子被赵秀兰熟练地拨入水中，沉底后又慢慢浮起，在滚水里舒展翻滚。厨房里弥漫着面粉的甜香和馅料的鲜香。
饺子出锅，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大家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桌上除了几大盘饺子，还有一小碟醋和几瓣蒜。收音机开着，正唱着咿咿呀呀的梆子戏，热闹的唱腔衬得屋里更加温暖。
柳玉芬吃了一个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汁水饱满，咸淡正好。她沉默地吃着，忽然用筷子，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个饺子，放到了柒柒的碗里。动作很快，几乎没怎么看柒柒。
柒柒正低头吹凉一个饺子，看到碗里多出的那个，抬起眼。柳玉芬已经低下头去，专心吃自己碗里的，耳廓却有些发红。
柒柒没说话，夹起那个饺子，轻轻咬了一口。很香。
窗外，雪还在静静地落，覆盖了来路，也覆盖了曾经的沟壑。屋里，灯火可亲，饺子热气袅袅，收音机里的戏文唱着一出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