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时，雷恩的眉头都会几不可查地蹙起，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粗暴地将小狼崽拎开，只是冷淡地“嗯”一声，或者干脆别开视线，不予理会。
凌月见他没反对，便当他是默认了，更加放心地和灰灰玩耍。
这天下午，意外发生了。
凌月正坐在床边，用草茎编着不成形的东西。
灰灰则在他脚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转着圈，发出兴奋的“呜呜”声。
玩到兴头上，它一个没站稳，胖乎乎的小身子猛地一歪，撞到了旁边石桌的一条腿。
那石桌是为了摆放食物和水囊而设，用料厚重结实。
灰灰撞上去的力道对它自己而言不算轻，它“嗷”地痛叫一声，缩回了爪子，一瘸一拐地退到角落，趴在地上，委屈地舔着自己可能撞疼了的前爪，发出细弱可怜的呜咽。
凌月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手中的草茎，从床上滑下来，赤着脚跑到灰灰身边，焦急地蹲下：
“灰灰？你怎么了？撞疼了吗？”
他伸出手，想去看灰灰的爪子，但小狼崽似乎受了惊吓，又或许是疼得厉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躲避着凌月的触碰，只是继续舔着爪子，呜咽声更加可怜。
凌月看着它那副样子，心里又急又难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地就想寻求这里唯一能解决问题的人。
他抬起头，紫眸里瞬间漫上了一层水汽，望向坐在火塘边、似乎对这边动静毫无所动的雷恩，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求助：
“雷恩！雷恩！灰灰它……它撞到桌子了，好像很疼……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受伤的是他自己。
雷恩擦拭骨刀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幽绿的目光先是落在凌月那张写满了无措和担忧的小脸上，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移向角落里那只呜咽的小狼崽。
那小东西确实缩在那里，一条前腿微微蜷着，样子是有点狼狈。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雷恩心头。
既烦躁这小崽子的笨拙和麻烦，更烦躁凌月因为它而露出的这种惊慌难过的表情。
他的小兔子，应该永远只有快乐和满足，不该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掉眼泪。
他放下骨刀和磨石，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角落里的灰灰呜咽声更小了些，甚至带上了恐惧。
凌月却像是看到了救星，眼巴巴地望着他走过来。
雷恩走到凌月身边，没有立刻去查看灰灰，而是先伸手，有些粗鲁地用指腹抹去凌月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语气硬邦邦的：
“哭什么？它没那么脆弱。”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算不上温柔，但那触碰却奇异地让凌月慌乱的心安定了一丝。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可是……它看着很疼……”
雷恩没再理他，蹲下身，伸出大手，不是去抚摸，而是直接捏住了灰灰那条蜷缩的前腿。
他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带着一种检查物品般的利落。
灰灰吓得浑身僵硬，连呜咽都不敢了，绿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气息可怕的大型同类。
雷恩捏了捏幼崽细小的腿骨和关节，又看了看它的爪子。
骨头没事，爪子也没破，只是撞了一下，有些软组织挫伤，对于皮糙肉厚的狼族幼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没事。”他松开手，站起身，下了结论，“过会儿就好了。”
凌月却不太相信，他看着依旧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灰灰，担忧地说：
“它还在发抖……它肯定很疼……”
雷恩看着凌月那副不依不饶、认定小崽子受了重伤的样子，眉头紧锁。
他知道，跟这个小笨蛋讲狼族幼崽的恢复力是对牛弹琴。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到堆放杂物的角落，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小块颜色深暗、散发着淡淡奇异气味的干瘪植物块茎。
那是部落巫医偶尔会使用的、一种具有轻微镇痛和安抚效果的草药，对于战士们的重伤而言效果微乎其微，但对付幼崽的这点小疼痛，绰绰有余。
他走回来，将那块茎扔给凌月：
“弄碎，敷在它撞到的地方。”
凌月连忙接住那块茎，像是接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他按照雷恩的指示，费力地将那块茎在石头上磨碎，弄出一些深绿色的草泥，然后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敷在灰灰那条前腿的关节处。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一边敷一边还小声安慰：
“灰灰乖，敷了药就不疼了……”
或许是草药清凉的感觉起了作用，或许是凌月温柔的安抚起了效果，灰灰果然不再发抖，呜咽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只是睁着湿漉漉的绿眼睛，依赖地看着凌月。
凌月见它平静下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雷恩，紫眸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依赖：
“谢谢你，雷恩！你真好！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他又一次发自内心地给雷恩贴上了“好人”和“厉害”的标签。
雷恩看着他那张雨过天晴、重新绽放光彩的小脸，听着他那软糯的、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崇拜的赞美，胸腔里那股因小崽子惹出的麻烦而产生的烦躁，再次被一种无奈的、酸软的暖流所取代。
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抗拒凌月这种纯粹的、因他而生的快乐和依赖。
哪怕这快乐和依赖，是因为另一只小崽子。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只碍眼的小狼崽，而是将蹲在地上的凌月拉了起来，然后习惯性地将他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笨。”
他低斥了一声，声音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责备，更像是某种无可奈何的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