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时候,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一道最原始的光,叫做“太初”。但这道光本身不完整,它一下子炸开了,化成了天上的星星和世间的万物,它“灵性”则碎成了无数片,藏在了每一样东西里面。
亿万年过去了,这缕藏在万物里的灵性,在经历了所有物质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之后,竟然慢慢地醒了过来,有了一丁点儿意识。
它明白了自己既是万物的源头,也是一切不平衡的开始,世间所有的缺憾,都源于自己最初的那一点不完美。于是,它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散落各处的碎片收回来,重新凝聚成一颗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光点,名曰:“太初微光”。它这么做,是为了踏上一段漫长的回家之路,去修补世间所有的不平衡,它变得非常小,小到可以钻进任何东西里面,却不会打扰世界的运行,它会在万物之间穿梭,在炽热的火焰里,它带走一点“过热”,留下一丝“清凉”、在寒冷的坚冰里,它带走一点“过冷”,留下一丝“温暖”、在人的心里,它抚平极端的情绪,让悲伤中生出一点希望,让狂喜里多一分平静……
它不拿也不给,只是交换和调和,默默地把世间万物向“平衡”推回一点,当这颗小光点修补了足够多的缺憾之后,它自己内部也终于变得圆满而平衡了,这时,它就不需要存在了,它会带着所有经历过的故事,在平静和喜悦中,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样,消融回它来自的那个永恒的“道”里。
第一卷 欲界
第一章 药童
日光才刚漫过山脊,湿热的林子里,七岁的山娃紧跟在爷爷身后,爷爷的脚板像长了眼睛,踩在长着青苔的碎石上,稳稳当当。山娃却不行,他得手脚并用,像只笨拙的小狗,抓着沿途的灌木枝借力,才不至于滑倒。
“慢就是快,心稳,脚才稳。”爷爷的声音没有责备的意思,他时不时停下,那柄被手掌磨得温润的药锄轻轻一点,便能从一片乱草中寻到宝贝。
“瞧,这是半夏,叶子像鸭掌,治咳嗽的好东西。”爷爷用粗粝的手指捻开叶片,让山娃看那隐秘的脉络,“那是七叶一枝花,毒蛇咬了它当家。”山娃瞪大了眼,看着那叶片托着一朵奇异的花,觉得有秘密藏在里面,山娃学着爷爷的样子,撅着屁股,用小手抠挖一株甘草,指尖触到那粗壮的、黄褐色的根茎时,一股含有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宝贝似的捧给爷爷看,爷爷眯着眼笑了:“嗯,这甘草嚼着吃,甜津津,能润嗓子。”
越往深山走,林木愈发茂盛,林间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听起来有些刺耳,山娃觉得腿肚子像灌了醋,又酸又软,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在满是灰尘的小脸上冲出几道泥沟。
爷爷寻到一处溪流边的平缓坡地,在几块巨大的山石边上停下,轻轻卸下背篓:“休息一会儿”,声音里透出些许疲惫。
山娃几乎是瘫坐在厚厚的草地上,背靠冰凉的山石,长长吁出一口气,林间的凉意丝丝缕缕地包裹上来,他舒服得闭上了眼,爷爷从背篓里取出粗面饼子和装水的竹筒,又掰下一小块甘草根,递到他手里。山娃把甘草根含在嘴里,那股清甜立刻从舌尖蔓延到心底,格外舒服,他小口喝着水,看爷爷不慌不忙地掏出烟袋锅,点燃后吸了起来,烟袋锅偶尔有火星飘出来,眨眼就不见了。
松涛阵阵,像大山的呼吸,溪水在石头下淙淙流淌,唱着无人听懂的歌,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头顶的浓荫里短促地叫上一两声。
“爷爷,那棵最高的树有多大年纪了?” 山娃望着溪流对岸一棵擎天的古木,含糊地问。
爷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默然片刻,才缓缓道:“它看着爷爷的爷爷出生,如今还在看着你,山里的事,它都记得。”山娃不再说话,只是倚着爷爷,感受着那份坚实的温暖,疲累像退潮的水,慢慢从他小小的身体里流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山林和祖父共同守护着的、安然的宁静。
休息够了,爷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松针与尘土,山娃也一骨碌爬起来,主动背起那个装了小半药材、轻了许多的小背篓。“走吧,日头偏西前,得赶到那片山谷,那里的石斛正当时。”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再次没入无边的绿意之中,像溪流汇入大海,自然而然。
谷中云雾缭绕,空气阴凉潮湿,爷爷在谷里寻找珍贵的石斛,而山娃就在较远的泉眼边玩耍,泉水清澈见底,凉爽甘甜,山娃渴了,俯下身,像小兽一样直接用嘴去接水喝,清冽的泉水也淌过他的胸腹,他玩得高兴,索性趴在水边,让整个腹部都浸在冰凉的泉水里。
泉眼旁的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一条极细小的、刚从卵里孵出不久的水蛭,被水流的扰动惊起,正随波逐流,被孩童腹部温暖的气息所吸引,悄无声息地漂到了那处温暖的凹陷——肚脐。
没有痛感,只有一丝比头发丝划过还要轻微的触感,山娃甚至没有察觉,直到他站起身,感觉肚脐那里有点紧紧的、凉凉的不适感,用手一摸,才摸到一个软软的、已经钻进去大半的小东西,他好奇地低头,却看不真切,只觉得一种莫名的恐惧从那个小洞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