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供应商的替代材料如同及时雨,暂时缓解了二代电感量产的燃眉之急。生产线的轰鸣得以延续,发往欧洲战略客户和国内云服务商的货物按计划装船启运。但林一清楚,这仅仅是权宜之计。性能参数的微小妥协,在普通市场或许无伤大雅,但在追求极致的高端领域,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被对手无限放大,成为攻击的靶子。
真正的胜负手,在于那刚刚立项、前路未知的材料自研项目,以及……必须尽快打破奥创在产业生态内编织的那张无形之网。
“灯塔计划”精心准备的三份联合技术应用案例报告,在选定行业媒体和核心客户圈层内悄然发布。报告没有激烈的辩驳,只有翔实的数据、清晰的测试对比图表,以及客户技术负责人中肯的评价。欧洲客户称赞红星产品“为能效目标提供了关键支撑”,国内云服务商则肯定了其在“极端负载下的稳定表现”。
事实,是最有力的语言。这几份“灯塔”报告,如同几束穿透迷雾的强光,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奥创那篇评论文章散布的疑云。之前一些犹豫的潜在客户,态度开始松动,主动联系进行更深入技术交流的明显增多。
然而,林一的目标不止于此。他要在奥创最坚固的生态壁垒上,凿开一个更大的缺口。
机会出现在一次由国家工信部牵头组织的“高端基础元器件产业链协同发展研讨会”上。与会者包括主管部门领导、学术界泰斗、以及产业链各环节的龙头企业代表。奥创电子作为国际巨头,自然也位列其中。
会议前半程,气氛一如往常。各方代表发言大多四平八稳,强调合作共赢,探讨技术趋势。轮到奥创的中国区总裁发言时,他再次老调重弹,强调“全球供应链稳定性”和“经过长期验证的技术路径的可靠性”,言语间虽未点明,但指向性不言而喻。
轮到林一发言时,他没有按照事先提交的讲稿照本宣科。他站起身,走到演讲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尤其在奥创代表的位置稍作停留。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刚才听了不少关于稳定和可靠的高见,受益匪浅。在这里,我想分享一个我们红星科技最近遇到的小故事。”
他娓娓道来,讲述了日本供应商突然削减核心陶瓷基板供货的事情,没有情绪化的控诉,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然后,他话锋一转:
“这件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也让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稳定’和‘可靠’。”他提高了音量,“仰人鼻息,受制于人的‘稳定’,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将技术生命线寄托在单一外部路径上,何谈‘可靠’?”
他展示了几张幻灯片,是国内供应商在红星协助下快速改进工艺、提供替代材料的 timeline(时间线),以及材料自研项目的立项书封面。
“真正的稳定和可靠,来自于自主可控的技术能力,来自于坚韧不拔的产业协同,来自于我们中国人自己手里掌握的核心技术!”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这,才是支撑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支撑我们敢于参与全球竞争的、最坚实的‘根脉’!”
他没有直接指责奥创,却用自身遭遇和应对,将奥创试图利用生态优势进行打压的行径,赤裸裸地暴露在主管部门和整个行业面前。同时,他将红星塑造成了坚持自主创新、勇于突破封锁的“破壁者”形象。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几位部委领导微微颔首,交头接耳。一些国内产业链伙伴的目光中,充满了认同和振奋。
奥创中国区总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显然没料到林一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方式,发起如此犀利的反击。
这次研讨会,成为了一个转折点。红星不再仅仅是一个技术挑战者,更是在产业安全和国家战略层面,拥有了某种“政治正确”的正当性。
研讨会后不久,事情开始起变化。
先是行业协会找到红星,邀请其参与下一代通讯设备用电感行业标准的起草工作。这意味着,红星首次获得了在游戏规则制定层面的话语权。
接着,两家之前一直对红星若即若离的国内大型通讯设备商,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希望就二代电感在其高端产品线上的应用进行实质性洽谈。他们私下表示,上级主管部门“鼓励产业链核心环节的自主可控”。
甚至,那家削减供货的日本供应商,其中国区负责人也悄悄联系红星,语气变得异常客气,表示“产能问题正在积极解决”,希望能“尽快恢复正常的供货关系”。
生态的坚冰,在政策和市场的双重暖流下,开始加速融化。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曦为科技博物馆创作的互动装置《重构》,正式对公众开放。这个让观众亲身参与“技术破壁”过程的装置,因其新颖的形式和深刻的寓意,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前来体验,媒体争相报道,称之为“激发下一代科学梦想的神奇课堂”。
林曦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想让大家知道,科技不是冰冷的符号,创新也不是天才的专利。它是在一次次‘失败-重构-再尝试’中,绽放的人性光芒。”
女儿的艺术作品,与父亲在商业领域的破壁之战,在不同的时空,奏响了同一个主题的强音。
站在新的高度上,林一回望来路。从那个在申城热浪中为样品测试和上市合规焦头烂额的夏天,到今天能够在国家层面的会议上为中国制造发声,带领红星突破国际巨头的生态壁垒……这条路,荆棘密布,却也星光不复。
他走到办公室那面挂着《根脉之光》仿制画的墙前,看着画中那棵根系深植、新枝勃发的大树。
破壁之光,已然照亮前路。
但这光芒,也必将引来更强大的对手,更激烈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