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陈一萌准时将顾魏送到了医院门口。
清晨的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有些晃眼。陈一萌看着顾魏拎着那个被她收拾得一丝不苟的行李箱，和高院长助理汇合，又回头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才转身走进医院大楼。
她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玻璃门后，才缓缓将车子驶离路边。
回程的路，依旧是那条熟悉的街道，甚至红灯停留的路口都一模一样。但车厢里却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能清晰地听到空调系统细微的出风声和自己呼吸的韵律。
副驾驶座空着。
那个总是安静坐在那里，或闭目养神，或看着窗外，偶尔与她交谈几句的人，此刻不在。
一种陌生而清晰的孤独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像微凉的潮水，轻轻漫过心口，陈一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她习惯了副驾上有他的重量，习惯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车内香氛的味道，习惯了他偶尔投来的安静目光，甚至习惯了他因为疲惫而靠在头枕上小憩的侧脸。
这辆新车，从决定购买到提回家，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他的印记，是为他而换的。此刻他不在，车厢里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仿佛瞬间被抽空，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空缺。
红灯亮起，她缓缓停下车。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副驾的座椅调节按钮，还停留在他习惯的位置；看了一眼储物格里面还放着他常用的一小瓶免洗洗手液。
这些微不足道的痕迹，此刻却像放大镜一样，凸显着他的缺席。
她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将那股莫名的空落感驱散。她是陈一萌，是华清医院独当一面的神经外科医生，理性冷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需要依附他人才能存活的藤蔓。
可是，爱是一种习惯。而习惯，一旦养成，戒断时总会带来片刻的不适与怅惘。
尤其是在经历了失而复得、生死与共之后，这种朝夕相处的陪伴早已深入骨髓。短暂的分离，便像抽走了身边最自然而然的一部分空气。
绿灯亮了，她收敛心神，专注地跟上车流。手指轻按，调高了车载音乐的音量，试图用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沉静旋律填满这过于安静的空间。
车子驶入小区地库，停稳。引擎熄灭后，那短暂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
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只是独自在驾驶座上坐了一小会儿，感受着这份只有她一个人的静谧。然后，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副驾驶座那微凉的真皮表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残留的体温。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对自己这番矫情情绪的无奈笑意。
“才刚分开就想念……陈一萌，你真是……”她低声自语，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却也含着甜涩交织的暖意。
她终于拿起包，利落地下车，锁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坚定。
只是两天而已。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有手术要完成。而他，会在另一个城市，为了他们的未来，继续发光发热。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它悄然来袭，但也让人更加确信彼此在心中的分量。回程路上这片刻的孤独感，恰好证明了他们平日里的相伴有多么弥足珍贵。
她走进电梯，看着镜面门里自己恢复平静干练的身影，心想：晚上视频的时候，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居然会因为他不坐在旁边而感到不习惯呢？
算了，还是别说了。免得那个表面冷静、内心其实有点小得意的家伙，尾巴翘到天上去。
陈一萌回到公寓，开始她独自一人的一天。
公寓里安静得能听见龟背竹叶片舒展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顾魏常用的须后水的清冽气息。
陈一萌放下包，习惯性地先走向厨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显示顾魏上午的药已按时服用。她嘴角微扬，很好，他记得。
她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端着杯子走到客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电脑查看文献，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另一侧，还微微凹陷着顾魏早上坐过的痕迹。
孤独感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合着淡淡思念、深切牵挂以及已然根深蒂固的习惯性依恋。
她并非无法忍受独处，只是过去的几个月里，无论多忙多累，回到家总能有个人在身边，彼此的气息交融，哪怕只是各做各的事，也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支持。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她自己。咖啡的香气氤氲开来，她小口啜饮着，目光扫过茶几上摊开的医学期刊，旁边还放着一本顾魏看到一半的专业书。这个家，每一处都有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印记。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置顶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早上发的：「到了发个消息。」他还没回复，应该还在去高铁站的路上，或者已经在高铁上处理工作。
她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
情绪调整完毕，她是陈一萌，有自己需要专注的事业和责任。
起身，换衣服，将顾魏留下的那点痕迹，随手放在沙发上的薄外套挂进衣柜，把他看到一半的书夹好书签放回书架。动作利落，一如她手术时的干净果断。
然后，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文献和病历资料瞬间占据了她的视野。神经外科的世界里，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伤春悲秋。
之后的一整天，她埋首于工作：查房、病例讨论、修改论文、为后天的手术做最后的方案确认。忙碌，确实是冲淡离别情绪最好的良药。
只是偶尔，在手术间隙喝水的瞬间，或者下午独自坐在餐厅吃简餐时，她会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空着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想着他到了没有，会议顺不顺利，北京的天气如何，他有没有记得多喝水。
傍晚下班，她再次独自驾车回家。晚高峰的车流依旧拥挤，她开着那辆过于安静舒适的新车，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顾魏以前总喜欢在车里放点音乐，确实能填补一些空间上的寂寥。
回到家，开门，迎接她的依旧是一片安静。但这一次，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安静。
她换了鞋，先去给龟背竹浇了水，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准备一个人的晚餐。动作间，手机提示音终于响了。
她立刻拿起手机，是顾魏发来的消息：「一切顺利，刚和院长开完会。」
图片是酒店房间窗外的夜景，灯火璀璨的北京城。
紧接着又一条：「药吃了，晚饭和院长他们一起吃，会注意清淡。你吃饭了吗？」
看着这一条条汇报行程和健康情况的讯息，陈一萌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彻底放松的笑容。那种萦绕心头的空落感，瞬间被这股远道而来的、具象化的牵挂填满了。
她回复：「正准备吃，酒店看着不错，记得视频。」
那边几乎是秒回：「好，等你吃完。」
简单的对话，却像是一根无形的线，跨越了物理距离，将两颗心紧密地维系在一起。孤独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稳的确信，他就在那里，一切都好，并且同样在想着她。
陈一萌放下手机，开始专心准备晚餐。窗外的夜色渐浓，但公寓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
她知道，晚些时候，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就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听到那把低沉的声音。暂时的分别，只是为了提醒他们，彼此有多么重要。
晚上，顾魏在北京的酒店房间，陈一萌在家的书房。
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清晰地显示出顾魏那边酒店房间的景象。他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微湿，穿着舒适的灰色t恤，背景是整洁的酒店书桌。
“会议第一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陈一萌看着屏幕里的他，仔细分辨着他的气色。
“还好，议程安排得还算紧凑但有度。”顾魏调整了一下电脑的角度，让自己在镜头里更清晰些，“见到了几个以前的师兄，聊了不少，收获挺大。高院也挺照顾，没让我连轴转。”他语气轻松，带着工作带来的充实感。
“那就好，药呢？”她例行公事般地追问。
“吃了，闹钟一响就吃了，药盒空了的那格拍照发给你检查？”顾魏眼里带着笑意，配合地拿出药盒对着镜头示意了一下。
陈一萌这才满意地点头，嘴角弯起：“表现不错。”
两人正聊着一天各自的琐事，陈一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特殊的铃声显示是她母亲林习悦教授。
“我妈电话，我接一下，你等一下。”陈一萌对屏幕里的顾魏说。
“好。”顾魏点头，顺手拿起手边的会议资料翻看。
陈一萌接起电话：“妈，这么晚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传来林习婉温和却难掩一丝兴奋的声音：“萌萌啊，没打扰你吧？我和你苏阿姨今天忙活了一天，给你们两个准备了个惊喜！”
“苏阿姨？”陈一萌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顾魏妈妈呀！”林习婉笑道，“我们俩今天打了一天电话，终于把大事定了！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空，赶紧回你顾魏爸妈家一趟，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看了！”
陈一萌听得云里雾里：“妈，你们……准备什么了？什么东西等我们回去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里的顾魏，他似乎也听到了些动静，正抬眼望过来，带着询问的神色。
“哎呀，现在不能说，说了就不是惊喜了！”林习婉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活泼，“反正肯定是好事！记得啊，尽快抽时间回去！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萌萌！”
不等陈一萌再问，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陈一萌拿着手机，一脸茫然地看着屏幕里的顾魏：“你听到没？我妈和你妈……她们俩给我们准备了个惊喜，让我们尽快回你家一趟？神神秘秘的，说什么东西准备好了等我们去看。”
顾魏在屏幕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今天下午开会中途休息的时候，我妈也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也是神神秘秘的，就说让我有时间务必回家一趟，有惊喜。”顾魏回忆着，也觉得有些好笑，“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就说等我回去就知道了。原来是你妈和她一起搞的‘大事’。”
两位平日里一个专注学术、一个醉心医学的母亲，突然联手搞起“惊喜”，这画面想想都让人觉得新奇又温暖。
“她们这是干什么大事了？”陈一萌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好奇得像被小猫爪子挠一样，“不会是……”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又觉得都不太可能。
顾魏看着屏幕里她难得露出这种抓心挠肝的好奇表情，觉得可爱极了，故意卖关子：“两位母亲联手，能量不容小觑。等我回去就知道了，没准儿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呢。”他学着母亲神秘的语调。
陈一萌被他逗笑，无奈地摇摇头：“好吧，那就等顾医生回来揭晓谜底。不过，”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屏幕里他的脸上，“比起惊喜，我更期待你回来。”
这话说得直接而坦诚，透过屏幕，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顾魏的心像是被温热的潮水漫过，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凝视着屏幕里她温柔的眉眼，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思念：“我也是，一萌。期待早点儿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后面那句更直白的话： “想你了。”
简单的三个字，透过电子信号传来，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温度，准确地击中了陈一萌的心房。她的脸颊微微发热，眼底漾开璀璨的笑意。
“嗯，”她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视频通话还在继续，两人却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隔着屏幕安静地看着对方，无声的思念在电流中静静流淌。远在北京的酒店房间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中书房，因为这份共同的期待和牵挂，而变得不再遥远。
惊喜固然令人期待，但最珍贵的，永远是屏幕对面那个，让你归心似箭的人。
北京，学术会议中心。
第二天上午的会议议程是关于消化道肿瘤微创治疗的国际前沿进展，会场大咖云集，气氛严肃而热烈。顾魏坐在靠前的位置，专注地听着台上一位德国专家的报告，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要点。
茶歇时间到了，会场内顿时响起一片座椅移动和低声交谈的嗡鸣。
顾魏合上笔记本，正准备起身去和高院长讨论一下刚才报告中几个感兴趣的技术细节，一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调侃。
“顾魏？”
顾魏身形一顿，立刻转过身。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眼神锐利如昔，正是他在协和读博时的导师、消化外科的主任，秦永明教授。
“秦主任！”顾魏的脸上立刻露出惊喜和由衷的尊敬，他迅速站直身体，微微颔首，“没想到您也来了。”
秦永明打量着他，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从顾魏略显清瘦但精神饱满的脸庞，扫到他合身的西装和挺直的背脊，最终落回他清明沉静的眼睛里。
“嗯，这么大的会，过来听听新鲜东西。”秦主任语气平淡，但眼底却流露出欣赏，“刚才听得很认真嘛。报告有点意思，海德堡那边这几年在机器人辅助下的淋巴清扫方面，确实有些独到之处。”
“是，他们的入路选择和术中实时成像技术结合得很巧妙。”顾魏立刻接话，思维还沉浸在刚才的学术内容里。
秦永明点了点头，像是满意他的反应速度和专业敏锐度。他话锋一转，却问起了看似不相干的事：“听说你前阵子身体出了点小问题？现在怎么样？”他的消息显然灵通，语气里带着师长特有的关切，但并不过度渲染，保持着医生间的客观。
顾魏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点头：“是，一点心脏的小问题，做了个微创手术，现在恢复得很好，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劳您挂心了。”
“那就好。”秦主任言简意赅，目光却更深了些，“医生这行，自己是自己第一个病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老套，但永不过时。”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听说你现在在华清搞得风生水起？高翰那家伙没少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他手里的王牌。”
顾魏被老领导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高院长过奖了，是医院和科室平台好。”
“少来这套，”秦主任不客气地打断他，眼里却带着笑，“你有多大能耐我还不清楚？当年在协和，你就那股子钻劲儿最像我。现在看着更沉稳了，是好事。”他的目光不经意般扫过顾魏放在桌上的手，那枚简洁的铂金对戒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秦主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更缓和了些：“成了家了？”
顾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戒指，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嗯，订婚了。是……以前的同学，现在也在华清，神外的。”
“神外的好，脑子清楚，能管得住你。”秦主任居然开了句玩笑，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有人管着是福气。看来你这小子，现在是事业生活都走上正轨了，不错，真不错。”
老领导一连说了两个“不错”，其中的分量和欣慰，顾魏听得明白。他能感觉到，秦主任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曾经的学生、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更是一个经历了波折后终于寻找到完整幸福的男人。
“谢谢主任。”顾魏的声音里带着感激。
这时，高翰院长也看到了秦永明，笑着走了过来：“老秦！我就说怎么一转眼没看见顾魏了，原来是被你截住了！怎么，看见爱徒，又想挖我墙角了？”
两位院长级人物寒暄起来，气氛轻松愉快。顾魏站在一旁，看着两位前辈交谈，心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
从协和到华清，从青涩的医学生到独当一面的主治医师，这条路他走得并不容易，但此刻，来自昔日严师由衷的认可和关怀，让他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
茶歇结束的铃声响了，秦永明拍了拍顾魏的肩膀，最后说了一句：“好好干，也好好保养。以后常回协和来看看，交流交流。”
“一定，主任。”顾魏郑重答应。
看着秦主任和高院长并肩走回会场的背影，顾魏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充满了力量。过去的荣光与挫折，都化为了此刻脚下的基石。他知道，未来的路，他会走得更加稳健，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上承载着更多的期望、爱与责任。
而这份蜕变，显然，连远在北京的故人都清晰地看到了。
茶歇结束后，会议继续进行，但顾魏遇到故人所带来的涟漪却未完全平息。
下午的议程开始前，顾魏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北京略显灰蒙的天空，回味着与秦主任的短暂交谈。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和煦的中年男子。 “顾魏？真是你啊！刚才远远看着就像，没敢认。”
顾魏迅速在记忆库里搜索，随即露出笑容：“赵师兄？好久不见。”这位赵启明是他高两届的师兄，以前在协和时关系不错，后来去了南方一家医院，没想到今天也来了。
“可不是嘛！”赵启明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惊喜和感慨，“得有……五六年没见了吧？你小子，当初从协和说走就走，那么决绝，我们都以为你受了多大打击呢。后来就很少听到你的消息了，偶尔听人提起，说你在华清混得风生水起，成了‘顾一刀’了？”
他的语气带着老友重逢的熟稔和调侃，并无恶意。顾魏笑了笑，那段灰暗的岁月如今已被时间冲刷得模糊，他能以更平和的心态面对了。
“谈不上风生水起，就是做好本职工作。赵师兄你呢？”
“我还在广州，这次也是来学习的。”赵启明摆摆手，目光依旧好奇地停留在顾魏脸上，“说真的，看你现在这状态，可比当年在协和最后那段时间好太多了。那时候你整个人绷得跟弦似的，看着都累。现在……”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下来的安稳劲儿。看来离开协和，对你来说是步好棋？”
顾魏知道老师兄并无比较之意，只是纯粹关心。他沉吟片刻，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协和给了我最重要的基础和视野。后来的选择……算是机缘巧合吧。华清确实给了我很好的平台和空间。”他避开了个人情感的纠葛，从职业发展角度客观评价。
“那就好，那就好。”赵启明连连点头，作为过来人，他明白每个选择背后的复杂因素，不再深究，只是真心为顾魏高兴，“看到你现在这样，真好。事业有成，我刚可听说了，你还牵头跟德国的大项目？厉害啊！哦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笑意，“刚远远看你和秦老头说话，他居然对你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年我们可没少挨他骂。”
顾魏失笑：“秦主任一直很关心我们。”
两人正聊着，又一位穿着优雅套装、气质干练的女医生走了过来，是以前协和科教处的一位老师，姓王，对顾魏印象很深。
“小顾？哎呀，真是越长越精神了！”王老师笑容满面，“刚听几个老同事说起你，都说你现在不得了，是华清的宝贝疙瘩了。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家庭事业都挺好的？”她的问候更周全，带着长辈式的关怀。
“都挺好的，谢谢王老师关心。”顾魏礼貌回应，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王老师捕捉到，她眼睛一亮：“哎呦，这是……好事近了？我就说嘛，人看着状态这么好，肯定是有人精心照顾着。真好真好，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发喜糖啊！”
顾魏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点头：“一定。”
陆续又有几个或熟悉或半生不熟的面孔过来打招呼，寒暄的内容大同小异，无不围绕着“当年为何离开协和”的好奇和“如今看来过得很好”的欣慰展开。
顾魏从容应对，不卑不亢，既不过分渲染过去的艰难，也不刻意炫耀现在的成绩，只是平和地陈述事实，语气里带着历经沉淀后的从容与满足。
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和打量，像一面面镜子，从不同角度映照出他这些年的变化。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褪去了青年锐气、变得更加沉稳内敛，眼里有光、脚下有根的顾魏。一个不仅医术精湛，更找到了生活锚点的男人。
高翰院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他知道，顾魏这次北京之行，收获的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新知，更有来自过去“圈子”的重新认可和接纳。这对顾魏未来的发展，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会议开始的铃声再次响起。顾魏与几位旧识点头告别，走向自己的座位。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
过去已然释然，未来清晰可见。而所有这些遇见和问候，都成了将他此刻的幸福与安稳衬托得更加真实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