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吴锡豪也举杯。
杯壁相碰,声音清脆短暂。
酒入喉咙,温热依旧,却似乎都喝出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继续推杯换盏,包间里又响起交谈声,仿佛真是好兄弟在聊天议事。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今晚吃得很开心!”雷洛用热毛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西服。
“我还有份文件要签,先回警署了。账单已签。”
“洛哥慢走。”吴锡豪也撑着拐杖站起相送。
包间门关上,隔绝了雷洛的背影。豪华的包间里只剩下吴锡豪一人。
桌上杯盘狼藉,残余的酒菜香气混合着烟草味兀自萦绕。刚才的喧闹瞬间被死寂替代。
吴锡豪脸上的笑容冻住了,换上阴鸷如鹰鹫的神情。他不再看桌子一眼。
他慢吞吞地挪到窗边,拉开了另一侧厚重的窗帘。
窗外,香江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勾勒出港岛和九龙朦胧繁华的轮廓。
这是绚烂的繁华之下,隐藏的肮脏却远超所有人想象。
他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窗缝飘散出去,融入夜色。
雷洛……洛哥……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称呼。
今天这番话,这顿饭,用心何其歹毒!
警告是假,试探也是假!真正的意图,是挑拨离间?
想让我去制衡阿铭?或许沾点边。
但更深的,是他雷洛已经忌惮阿铭这个崛起速度惊人的“新贵”了!
阿铭的路子跟他不一样?
放他娘的狗臭屁!
香江哪座金山后面没有刀枪棍棒?
雷洛是怕陈铭这个不归他管、不受他掐、路子硬又有钱的“新人”彻底崛起,甚至将来挑战他“总华探长”定下的规矩!
更怕我吴瘸子借着东风水涨船高,脱离他的掌控!
“嘿嘿……”
几声冰冷、带着金属刮擦质感的干笑,从吴锡豪喉头挤出来,在寂静的包间里瘆人。
他把未燃尽的烟狠狠摁灭在窗框上。
“盯着他?行啊……”
他缓缓转身,扫视着空旷冰冷的包间和狼藉的酒席。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感激”、“凝重”,只剩下被算计点燃的冰冷与即将喷薄的疯狂。
“盯着他……看看到底谁的船先沉!”
声音如同从地狱刮出的寒风。
他撑着拐杖,“笃、笃、笃……”瘸着腿走出包间,砰地带上了门。
山顶别墅。
客厅里的温馨交谈结束。
沈梦玉和双胞胎上楼去做功课了。
赵雅织也被陈铭“放行”,带着点小幽怨又含着甜蜜地去催裁缝赶制旗袍了。
偌大的客厅安静下来。陈铭靠着沙发假寐片刻。
忽地,茶几上那部象牙白转盘电话“叮铃铃——”响了,铃声在空旷华丽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陈铭睁开眼,微蹙眉头。
知道这个号码的人极少。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听筒:“喂?”
“喂?阿铭?”话筒里传来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妩媚的熟女性声音。
郑月英。
陈铭神经下意识绷紧。
脑子里瞬间闪过在里家路口瞥见的庄悦明眼中那点似曾相识的意味。
靠,又是熟女来电?!
真是够了!
“英姐?是我。”陈铭声音保持平静。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居然在家?没出去陪你的如花美眷或者忙你的大事业?”
郑月英调侃的语气带笑,听起来心情不错。
“刚到家吃了饭不久。有事么?”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问候你一声了?”
郑月英故作嗔怪地哼了一下,随即语气又软绵下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
“是这样的,我跟几个好姐妹在中环购物,看中一条领带,觉得特别配你。深蓝色,带精细暗纹,衬得人稳重又有型,特别帅!顺手买了,叫人给你送过去?”
陈铭脑海里立刻浮现郑月英那直勾勾的目光。
这种好意他可不敢也不能接!
“英姐有心了。”陈铭语气礼貌但疏离,不容商量。
“不过我刚好添置了几身新行头,公司和家里都有人打理这些,您留着给豪哥或者阿伟(吴锡豪长子)吧,别为我破费了。”
他把话头牢牢定在吴锡豪父子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郑月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仿佛只是轻轻叹气。
“哦,他们啊……气质不合。算了,大帅哥了不起,不赏脸!那我收着好了。”
她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陈铭赶紧岔开:“豪哥呢?最近怎么样?前两天听薛平说他很忙?”
“他呀!”郑月英声音似乎扬高了一点,带着惯常的无奈和几分掩饰过的淡漠。
“还不是老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整天见不着人,不是跟这老板谈事,就是跟那大佬见面。家里跟酒店似的,阿珊阿宏也好阵子没见过他们爸爸了。”
她顿了顿,或许是觉得在陈铭面前抱怨丈夫不妥,语气又变得轻快:
“不提他!闷得慌!对了阿铭,听说你要办喜酒了?日子定了没?不请我们过去喝一杯?”
她消息果然灵通。
“肯定要请!豪哥跟英姐是我的贵客,怎么能缺席!”陈铭立刻接话。
“请柬应该就这两天送到府上,日子定了,就在本月23号,瀚海大酒楼。英姐到时候一定赏脸,带小朋友们一起来热闹热闹。”
“一定来!凑热闹我最在行了!”
郑月英的笑声隔着听筒传来,带着熟女特有的爽朗劲儿。
“放心啦,我一定跟豪哥准备一份够分量的厚礼!等好消息吧!”
她又闲聊了几句,才意犹未尽地挂断。
听着忙音,陈铭放下电话,长吁一口气,感觉比刚才商量婚礼名单还费神。
而且跟郑月英这种聪明的熟女打交道,尺度稍差都可能惹来麻烦。
他揉了揉眉心,想起郑月英话里的信息——吴锡豪似乎并无异常。
他又拿起听筒:“林婶,帮我拿一下电话本。”
他得确认雷洛那边的动静。
拨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九龙总华探长办公室。” 女接线员职业化的声音。
“你好,我是陈铭。请问雷探长在吗?” 陈铭自报家门,语气适中。
“不好意思陈先生,”对方显然认得这位新贵,声音更恭敬了些,“探长今天外出公干了,还没回警署。需要帮您留言吗?”
“不用了,谢谢。”陈铭干脆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