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晨，会议开始前，李长安仔细翻阅了凯瑟琳准备的档案：董显光，五十一岁，毕业于圣约翰大学，后获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硕士学位，曾任《大陆报》主笔，战时担任过新闻宣传部副部长。
资历扎实，但外交经验相对有限。这或许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九点五十五分，凯瑟琳内线通报客人已到。
李长安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西装，示意请他们进来。
“肖恩，好久不见。”孔杰用流利的英语问候，伸出手时的力度一如既往地恰到好处。
虽然上次李长安的态度很不好，但是作为外交人员，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
“孔先生，欢迎回到华盛顿。”李长安回以微笑，随后将目光转向孔杰身后的那位身材稍矮、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
“请允许我介绍董显光先生，我们的驻米代表。”
孔杰侧身介绍，“董先生，这位就是威尔逊助理国务卿。”
孔杰可不会再叫李长安中文名字，上次的羞辱他还没忘记。
董显光上前一步，握手坚定而短暂：“久仰威尔逊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这还久仰大名，荣幸之至，之前可是去杜勒斯那边投诉过的。
“董先生客气了，欢迎来到华盛顿。”李长安示意他们就座，“希望你们已经适应这里的冬天，虽然比不得台北温暖。”
李长安也是公事公办，几句关于天气和旅行的寒暄后，会谈转入正题。
孔杰率先开口：“李先生，我们此行主要是为了进一步落实《共同防御条约》的相关细则。上月条约生效后，我们双方都需要确保其执行能够切实强化远东地区的安全架构。”
李长安点头：“政府高度重视这一条约的落实。正如我们多次重申的，对太平洋地区和平与安全的承诺坚定不移。”
“我们对此深信不疑，”董显光接过话题，声音温和但目光锐利，“正因如此，我们希望探讨将条约中关于防卫合作的条款进一步具体化的可能性。特别是在装备提供和军事培训方面。”
孔杰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向桌对面：“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需求清单，包括海军舰艇、防空火炮和先进战机。当前的安全环境要求我们必须提升自卫能力，以应对任何可能的威胁。”
李长安翻开文件，迅速浏览着条目。清单之详尽、要求之先进，超出了他的预期。F-86佩刀战斗机、驱逐舰、重型坦克...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
“这是一份相当全面的清单，”他选择措辞谨慎，“我会将其转交国防部进行专业评估。当然，任何军事援助都需要符合米国的全球战略布局和国会授权。”
要是国防部评估不通过，那就没办法了。
而且在李长安看来，这份清单能给一半就不错了，因为太多了，超出防御的需求了。
“我们理解程序的重要性，”孔杰微微前倾身体，“但时效性同样关键。远东的局势，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天都可能出现新的变数。”
孔杰这次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自己总不能一点成绩也没有。
这句话中的暗示让办公室内的空气凝重了几分。
李长安不屑的看向孔杰，没有老米，你能活到现在吗？
“关于装备需求，我建议成立一个联合工作小组进行技术性讨论，”李长安提出折中方案，“这样既能确保专业性，也能提高效率。”
董显光与孔杰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随即点头：“这是个务实的建议，我们同意。”
“另外，”董显光补充道，“我们希望在经济援助方面也能加强合作。当前的经济建设对于维持社会稳定至关重要，而社会稳定直接关系到防务能力。”
李长安注意到这一连接的巧妙——将经济援助直接与安全议题挂钩，这是典型的谈判策略。
“马歇尔计划之后，米国一直在全球范围内支持友邦的经济发展，”他回应道，“但对于远东地区的经济援助，需要综合考虑该地区的整体发展平衡。”
孔杰的嘴角微微抽动：“平衡...是的，我们理解米国需要在不同地区之间寻求平衡。但有时过于均衡的态度，反而会让盟友感到不安。”
这句话几乎越过了礼貌的界限。李长安平静地迎上孔杰的目光：“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这样的对话，增进理解，消除误解。”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讨论了经济援助的具体领域——基础设施、能源开发、农业改良。董显光展现出对经济事务的熟悉，详细阐述了各项需求的必要性和预期效果。
“我们会认真研究这些提议，”李长安在会谈接近尾声时总结道，“并将在下月的双边磋商中给出具体回应。”
会谈结束，他亲自送客人到门口。
握手告别时，孔杰的手比刚才更加用力。
“期待与您的下次会面，肖恩。”孔杰说，眼中仍是没有温度的笑意。
“我也一样，”李长安回应，“请放心，对于太平洋地区安全的共同承诺，我们始终如一。”
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
李长安回到座位，目光落在孔杰留下的那份装备清单上。
他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几个关键词：装备评估、经济援助、工作小组、下月回应。
然后他按下通话键：“凯瑟琳，请安排与国防部帕克将军和国际开发署罗杰斯先生的会议，尽快。”
已经初步联系了他们的办公室，帕克将军下午三点有空，罗杰斯先生可以四点过来。
很好，就按这个安排。
下午两点五十分，李长安提前整理好思路。当帕克将军准时推门而入时，他带来的不仅是军人特有的威严气息，还有一丝急切。
肖恩，听说台北方面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帕克将军开门见山，军装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
李长安将那份装备清单推向桌对面：比想象中还要全面。F-86、驱逐舰、重型坦克，几乎是一个现代化军队的全部配置。
帕克将军快速翻阅文件，眉头越皱越紧：这简直是在开军火博览会的清单。他们知道这些装备需要多少训练有素的人员来操作吗？
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李长安平静地说，我们需要一个专业的评估，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明确这些投入是否符合我们在远东的整体战略。
你的看法是？
我认为不需要过多投入。李长安站起身，走到墙上的远东地图前，看看整个局势：日本需要维持稳定，韩国需要持续援助，东南亚正在争取更多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避免在任何单一方向过度投入资源。
帕克将军若有所思：但是《共同防御条约》已经签署...
条约的承诺我们会履行，但要讲究方式。李长安回到座位，我建议采取渐进式装备更新。优先考虑防空和反登陆装备，而不是进攻性武器。同时，必须加强人员培训的配套措施。
这样既能控制成本，又能确保装备被有效使用。
正是如此。李长安点头，而且，我们要把对台北的援助放在整个远东战略中统筹考虑。过度倾斜某个点，会破坏整个地区的平衡。
帕克将军露出理解的微笑：我明白你的战略考量了。国防部会按照这个思路准备评估报告。
送走帕克将军后，李长安稍作休息，便迎来了国际开发署的罗杰斯先生。
听说今天上午的会谈涉及经济援助？罗杰斯先生开门见山，手中的公文包还未放下。
李长安将会议记录递给他：他们很巧妙地把经济援助和防务能力挂钩了。
典型的谈判策略。罗杰斯快速浏览着记录，但我们必须考虑预算限制。开发署现在同时支持着韩国重建、日本经济复兴和东南亚发展计划。
这也是我的顾虑。李长安表示赞同，我建议采取有针对性的援助方案。重点放在能直接改善民生、稳定社会的项目上。
比如？
农业改良、基础医疗、电力设施。这些项目投资小、见效快，而且能真正惠及民众。李长安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们要通过援助项目促进该地区的经济自立，而不是加深依赖。
罗杰斯认真记录着：具体执行上有什么建议？
三个原则：一是规模控制，单个项目不超过五百万美元；二是要求对方提供配套资金；三是所有项目必须接受定期审计。
很务实的原则。罗杰斯表示赞同，不过，他们可能会觉得这些条件过于苛刻。
正因如此，才需要专业的解释。
李长安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强调，这种方式更能确保援助资金的有效使用，避免浪费。而且，配套资金的要求能培养他们的财政自律。
罗杰斯合上笔记本：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开发署会按照这个思路制定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