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南市机场时,午后的阳光给这座陌生的城市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赵云笙在林云深滴水不漏的安排下,坐上另一辆等候已久的黑色轿车,直奔云山项目基地。
沿途风景从都市渐变为山峦,但他无心欣赏。
手机依旧沉寂,那份沉寂比叶义康的斥责更令人窒息。
论坛的接待规格极高。
他被直接引至项目基地旁一家设计感极强的精品酒店下榻。
房间的落地窗外,是云雾缭绕、尚未被完全开发的原始山峦,这就是“云山秘境”名字的由来。
他放下行李,甚至没时间整理思绪,林云深便恰到好处地敲门,提醒他论坛的欢迎晚宴即将开始,并“贴心”地补充:“李言淳先生已抵达南市,他会直接前往晚宴现场。”
赵云笙动作一顿。来了。该来的总会来。
晚宴设在一处视野极佳的观景平台,玻璃结构将山野夜色尽收眼底。
业内名流、政府官员、媒体人士觥筹交错。
赵云笙换上林云深早已备好的定制西装,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戴上那张应对自如的精英面具,步入会场。
他很快成为焦点。
年轻、英俊、才华横溢,作为这个备受瞩目项目的核心设计者,他身边很快围满了前来攀谈和试探的人。
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谈论着生态建筑、可持续发展、设计与自然的融合,思维敏捷,言辞精准,仿佛医院走廊里那个疲惫不堪的男人只是幻影。
然而,眼角的余光始终在搜寻。
终于,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李言淳到了。
他被几个人簇拥着,步履从容地走进来。
他穿着深色西装,气场强大却内敛,一路与人颔首致意,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很快锁定了被人群围住的赵云笙。
两人的目光隔着喧嚣的人群,短暂相撞。
李言淳的眼神深沉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随即自然地转向身旁一位显要人物,仿佛只是打了个普通的招呼。
赵云笙的心却猛地一沉。那一眼,是提醒,是审视,更是无声的警告——
他就在这看着,他的一切表现,都在掌控之中。
他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继续与人交谈,后背却泛起一丝凉意。
晚宴结束后,真正的交锋才刚开始。
林云深再次无声地出现:“赵总,李总在顶楼的露台茶室等您。”
顶楼茶室,私密而安静,能将整个山谷的夜色尽收眼底。
李言淳独自坐在一张茶台后,正在慢条斯理地沏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
“坐。”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
赵云笙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碰那杯推到他面前的茶。
“论坛的发言稿准备好了?”李言淳问道,语气像是真的在关心工作进度。
“差不多了。”赵云笙回答,声音有些干涩。
“嗯。明天很重要,不仅是论坛,下午和几位关键人物的闭门会议,才是重点。你需要拿出最好的状态。”
李言淳放下茶壶,终于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我听说,叶家公子情况不太稳定?”
他终于切入了正题。
赵云笙指尖微紧:“还在观察。”
“哦。”李言淳淡淡应了一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既然如此,你就更该安心待在这里,把眼前的事情做到完美。那边的事,操心也无用,反而徒增烦恼。”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赵云笙,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
“赵云笙,我动用资源把你推到这个位置,给你这个机会,不是让你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云山项目,是李氏未来几年的战略重点,也是你赵云笙跻身国内顶级建筑师行列的唯一跳板。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有一杆秤。”
“至于言之,”他顿了顿,提到自己弟弟的名字时,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他的事,你更不必再分心。他的问题,我会处理。”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冰冷地落下。
赵云笙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您打算怎么处理?”
“你希望我怎么处理?”李言淳面无表情地反问。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李言之没有关系!不要把他扯进来!”
赵云笙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带着一丝颤音,“没有完全遵守与您的约定,是我的错。但是,既然是附议,我也要加上一条,除了李言之以外的人,我不谈恋爱。如果这对项目造成任何潜在风险,所有后果,由我赵云笙一力承担!”
李言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冷笑。
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拿什么承担?你承担得起吗?
赵云笙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斩钉截铁,一字一句:“我说了,我只要李言之。”
李言淳的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目光与他正面交锋,毫不退让,那眼神深不见底:“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从现在开始,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你的才华,都属于这个项目,属于你即将到来的、无人能及的声誉和未来。其他的,都不该再占用你分毫心思。”
“这是你的机会,也是你唯一的选择。”
茶香袅袅中,赵云笙看着眼前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一张名为“前途”的华丽棋盘上,成了一枚最重要,却也最无法自主的棋子。
山风从露台吹过,带来远山的寒意。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连血液都被这透彻骨髓的冰冷和掌控感,慢慢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