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之”三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包厢里激起无声的涟漪，随即陷入一片沉寂。
那段退群的往事被重新打捞上来——当年几乎是本能般地追随赵云笙切断联系，事后才觉出莽撞。
可即便重来，答案依旧未变。
那时的他们，认定赵云笙与李言之已然决裂，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边。
直到后来问起，赵云笙只是轻描淡写：“没什么闹掰。就是觉得他这人……有点轴，太较真。”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再联系下去，他那点心思怕是还能续上三五年。索性断了干净。”
“现在……你和李言之也没联系了吧？”凌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个名字，在毕业后的漫长时光里，仿佛成了某种禁忌，无人提起。
沈杰希缓缓点头：“算是……彻底失联了。”他目光有些飘忽，“不过出国前，他留过一个号码，说是家里人的……万一有事，能通过这个找到他。”
“他真就那么喜欢赵云笙？”周宁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带着困惑，“说实话，我当年真是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
沈杰希叹了口气，往事像沉渣泛起：“看后来的情形，恐怕是真的。”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以前见过宾利来接他，问起来，他只说家里条件还不错。还提过……说我要是毕业留在江市，他能帮上忙。”
凌天苦笑摇头：“就算这样，现在哪有脸去找他？当年的做法，跟绝交有什么区别？”
周宁立刻附和：“对！不能找！他人是真好，以前处处照顾我们。可我们……说丢就丢了。现在有事才想起人家，太不是东西了！”
“他送我的那本《世界建筑年鉴》，还压在宁市老宅的书柜里。”
沈杰希用筷子尖蘸了点酒，在光洁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十字，“去年旧城改造，那片老房子……全拆了，变成了商业街。”
提及李言之，包厢的空气仿佛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振。
沈杰希放在桌上的华为手机屏幕亮起，屏保上2021届建筑系的毕业照正在自动轮播。
照片里，赵云笙身侧空着一块扎眼的留白——那里本该站着穿白色t恤的李言之。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凌天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是得赶紧找地方落脚。不能总赖在赵云笙那儿了。”
他语气带着无奈：“他那房子……太超现实了。全屋智能雾化玻璃，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高科技玩意儿，我们待在里面，简直像误入外星基地的原始人！”
周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赵云笙昼夜颠倒地忙，他们在他那个纤尘不染的堡垒里进进出出，总有种打扰了精密仪器的忐忑。
“找房吧。”周宁语气坚决，“既然铁了心留在江市，咱俩就租个自己的窝。”
沈杰希笑了笑，带着点理解：“这样也好。他那个人，骨子里就适合独居。”
三只酒杯再次轻轻相碰，清脆的响声像是对未来某种不确定的承诺。
菜肴陆续上桌，话题也转向了食物。
但沈杰希握着酒杯，脸上难掩一丝落寞。
这些年，李言之究竟如何了？说到底，当初若不是自己多嘴……或许那两人之间，也不至于竖起那道无形的高墙。
走出“知味轩”，宁市地标大厦的霓虹刚刚点亮城市夜空。
凌天仰头数着那些规整排列的窗格，忽然想起赵云笙说过，每个亮灯的窗口都是活着的人生cAd图纸。
而他们此刻在街角点燃的廉价香烟，正将飘散的烟圈画成三个颤抖的等高线——
细雨如织，带着几分深秋的凉意，也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沈杰希凝视着天空中飘洒的细雨，神差鬼使间，沈杰希的手不自觉地伸向了口袋，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串四年间未曾触碰的号码。
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沈杰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二十秒的等待，仿佛漫长至极，直至电话那端传来回音，对方接听了。
“喂，你好。”极富磁性的男低音，那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沉稳、悦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杰希瞬间愣住——不是他！
“你、你好，”沈杰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是李言之的同学，我叫沈杰希。”
凌天和周宁立刻掐灭了烟头，屏息凑近。
“沈先生，你好。”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那份低沉的冷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沈杰希的心跳再次失序，分不清是紧张还是被这声音里的威严慑住，“请问，你是如何得到这个号码的？”
“是四年前……言之出国前给我的，”沈杰希如实回答，“他说……如果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还说了什么？”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只说了这个，其他……没有了。”沈杰希这才想起关键，“请问您是……？”
“我是他二哥。这是爷爷的手机号。”对方的声音虽悦耳动听，甚至称得上温文尔雅，但其中却隐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淡漠。“那么，你找言之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要紧事，”沈杰希喉头发干，“就是……突然想联系他，能和他说句话吗？”
“抱歉，他目前不在国内。”对方的回答简洁明了。
“什么？！”沈杰希的声音陡然拔高，难以置信地与身旁的周宁、凌天交换着震惊的眼神，“他……还没回国？”
“确切地说，是回来过，又出去了。”对方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如果没其他事，我就挂了。需要我转告你的来电吗？”
沈杰希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几秒，最终颓然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下去：“不……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