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仿佛在那一秒停滞了。
这简单的五个字,此刻却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炸得他措手不及,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下意识地想立刻按灭屏幕,指尖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然而,已经太迟了。
李言之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锐利如鹰隼般捕捉到了那刺破昏暗的屏幕亮光,以及那让他瞬间血液凝固的名字——叶靖川。
还有那行在情人节夜晚显得格外讽刺、格外扎眼的祝福语——情人节快乐。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玫瑰香薰的馥郁和远处飘来的、此刻显得格外讽刺的小提琴旋律。
李言之脸上的疲惫似乎瞬间被某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覆盖。
他原本落在赵云笙苍白面容上、带着不易察觉关切的目光,骤然冷却、凝结。
那眼神里飞快掠过的一丝复杂情绪——方才赵云笙还无法捕捉的——此刻清晰地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寒意的了然。
那了然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云笙。
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赵云笙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喉咙干涩得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我……他……”
“没关系,”李言之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理解,“今天是情人节,又是他的生日,联系一下……很正常。”
他本就因为这个叠加了特殊意义的日子而心绪纷乱,连赵云笙出院都刻意回避了没去接。
结果,当赵云笙说“请吃饭”时,他还是来了。此刻看来,更像一个自投罗网的笑话。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最终,赵云笙还是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仿佛要斩断某种无形的联系。
“嗯。” 李言之极轻地点了下头,他忽然感觉有些累了。
侍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低:“先生,现在需要点餐吗?”
李言之看也没看菜单,目光依旧落在赵云笙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不必了。”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羊绒大衣。
“你要走?” 赵云笙也跟着猛地站起身,动作过急带来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他眼前发黑,下意识地用力扶住冰冷的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抱歉,赵云笙,”李言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我累了,没什么食欲。”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买给你父母的礼品就在车里,你要带回去吗?”
“不了吧,”赵云笙稳住呼吸,声音有些发虚,“我拿着也不方便。很感谢你的心意,要感谢的……也确实很多……” 话语未尽,意已阑珊。
李言之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直接道别:“那我先走了。”
赵云笙点点头,像是耗尽了力气,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李言之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
赵云笙独自坐在那片狼藉的温情里,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的旅人。
过了许久,他才机械地点了些易于消化的食物,强迫自己补充能量,如同完成一项任务。
最终,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给叶靖川回了一条信息:
希望你安好。但我们已经分手,别再联系了。
发送成功。斩断过去,却未能带来丝毫轻松。
用餐后,他离开餐厅。外面,是与餐厅内死寂截然不同的喧嚣世界。
餐厅毗邻一条巨大的商业步行街,情人节的夜晚,这里人潮汹涌,灯火辉煌,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荷尔蒙和爆米花的香气。
霓虹闪烁,情侣们依偎着穿梭,欢声笑语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赵云笙走向街边的临时停车区,他没有将车开进地下车库,此刻竟有些庆幸这个决定。
他拿出车钥匙,按响电动锁,黑色领航员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他刚想拉开车门——
目光凝固在几米开外。
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雕像般伫立在喧闹的人潮边缘。
李言之穿着挺括的西装,身形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的头顶上方,是一块占据半面楼宇的巨型LEd高清大屏。
屏幕上正上演着一幕极尽浪漫的深情告白:漫天虚拟的玫瑰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巨大的粉红色心形光芒流转,中央赫然写着:
方诗雨,我会永远爱你!——贺灿勋
他竟然……对这种充满稚气、近乎浮夸的示爱戏码感兴趣吗?
赵云笙看着李言之沉默仰望的背影,周围是流动的、色彩斑斓的人潮,唯有他,像一块沉入水底的墨玉,格格不入,遗世独立。
‘如果你需要一个肾,我就给你一个肾……’ 赵云笙的脑海里,猛地炸响李言之这句曾让他灵魂震颤的诺言。
这份情义,世间有几人能及?
爱情……究竟是什么?
我赵云笙何德何能,被他如此深重地、不计回报地爱着?
我宁愿去爱一个这样深爱我的人,也不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李言之离开餐厅时,本已打算离开,但脚步却像有自己的意志,随着汹涌的人潮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
没有目标,没有想法,只是被一种巨大的空洞感推着,在喧嚣中寻求一丝麻木的慰藉。
直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艳羡的尖叫和口哨声,他才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块刺眼的屏幕。
原来是有人在用这种最张扬的方式表白。
李言之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两个字——“永远”。
爷爷苍老而坚定的声音仿佛穿透时空,在耳边响起:“言之,记住,爷爷永远是你的靠山。”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李言之用力眨了眨眼,将那份酸涩强行压下。
他在心底无声地、虔诚地告白:爷爷,谢谢您。我也永远爱您。
他又默然地站了许久,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洪流中的石像。
直到那份汹涌的情绪稍稍平复,他才转身,走向不远处那辆低调的白色飞行家。
手指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