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断断续续下了数日,将太行山彻底裹入银装素裹之中。启明峪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切断,除了林婉儿的影卫还能凭借过人的身手和伪装,在雪原上留下几乎不可察觉的痕迹外出侦查外,其余人都被困在了峪内。
生存成了唯一的主旋律。狩猎变得极其困难,队伍往往冒着风雪出去一整天,也只能带回几只瘦弱的山鸡或野兔。储存的粮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定量不得不再次缩减。柴火的需求却急剧增加,人们不得不开始拆毁一些不必要的窝棚获取木料,甚至冒险在雪停时去较远处砍伐耐寒的树木。
郑楠的工棚成了峪内最温暖的地方。炉火日夜不熄,不仅用于制盐和打造,也兼做了公共取暖点。她发现将雪水融化、过滤、煮沸后饮用,能大大减少腹泻的发生,便将此法推广开去。她还带着人尝试用收集到的动物油脂混合松脂制作简易蜡烛,延长了宝贵的夜间活动时间。
苏云的医护队越发忙碌。冻伤和风寒患者开始出现,尽管汤药和冻伤膏尽力供应,但依旧有两个体弱的老人没能熬过去。悲伤的气氛在峪内弥漫,但也更加坚定了众人互助求生的决心。
就在这个物资最为匮乏、人心最为焦灼的夜晚,意外发生了。
值夜的是赵虎带领的一队战兵。风雪在半夜渐渐停歇,月光透过云层缝隙,洒在雪地上,映出一片凄冷的白。突然,峪口方向传来了轻微的、不同于风雪的异响!
“有动静!”赵虎瞬间警觉,低声示警。所有值夜战士立刻握紧武器,屏息凝神。
声音似乎是从“一线天”隘口外传来的,像是……拖拽重物的摩擦声,还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低语?
不是大规模的进攻,听起来人不多。赵虎没有立刻发出警报惊动全峪,而是带着两个好手,悄无声息地爬上加固后的了望台,小心翼翼地向外观望。
月光下,只见隘口外不远处,七八个黑影正艰难地拖拽着两个类似雪橇的物件,上面似乎堆满了东西。他们行动迟缓,显得筋疲力尽,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仿佛在躲避什么。
“不是李莽的人,也不像卧牛寨的……”赵虎心中疑惑。他示意手下不要出声,继续观察。
那伙人好不容易将“雪橇”拖到隘口附近,似乎再也走不动了,瘫坐在雪地里喘息。其中一人挣扎着爬起来,望向峪口那黑黢黢的、明显有人工防御工事痕迹的方向,犹豫了片刻,竟然用嘶哑的汉话喊道:“山里……山里的兄弟……行行好……开门……救救命……后面……后面有胡人追兵……”
胡人追兵?赵虎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和胡语的呼喝声!虽然距离尚远,但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那伙人顿时慌乱起来,试图抬起雪橇继续跑,却显然力竭。
赵虎瞬间做出了决断。不管这伙人是什么来路,被胡人追赶是事实!他立刻对身边一人道:“快去禀报头领!其他人,跟我来,准备接应!记住,戒备!”
很快,熊启被叫醒,迅速赶到峪口。听完赵虎简短的汇报和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当机立断:“打开栅栏!放他们进来!张龙,带人占据两侧有利位置,弩箭准备!如果胡人追兵靠近,给我狠狠地打!”
栅栏小门迅速打开,赵虎带人冲出去,帮助那伙几乎冻僵的人连同他们的雪橇一起拖进了峪内。栅栏再次迅速合拢。
那伙人约有八个,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中却带着一股逃出生天的庆幸和惊魂未定。他们带来的两个简易雪橇上,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和几个木箱。
不等熊启询问,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汉子就噗通跪下,泣不成声:“多谢……多谢头领救命之恩!我们是……是从南边逃过来的粮队伙计……运粮去蓟城的……路上被胡人劫了……好不容易逃出来……这些东西……情愿献给头领,只求换条活路……”
南边来的?运粮队?被胡人劫了?
熊启心中一动,示意苏云先带他们去暖和一下,喂点热汤。他走到雪橇旁,用刀划开一个麻袋。
白花花的大米流淌了出来!
又撬开一个木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干燥的肉脯!
粮食!大量的粮食!还有肉脯!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然而,喜悦很快被外面的马蹄声打断。追兵,到了。
大约十余名胡人骑兵出现在了月光下的雪原上,看到了隘口的防御工事和紧闭的栅栏,以及地上新鲜杂乱的痕迹,显然知道目标逃入了这里。他们嚣张地用胡语叫骂着,甚至试探性地朝栅栏射了几箭。
“弩手!放!”熊启毫不客气地下令。
几支弩箭呼啸而出,虽然距离较远未能命中,但也足以让那些胡人骑兵吓了一跳,纷纷勒马后退,不敢再靠近。
他们徘徊了片刻,似乎顾忌这处防御森严的据点,最终悻悻地调转马头,消失在雪原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
熊启看着那几袋救命的粮食,又看了看那群惊魂未定的运粮队伙计,心中百感交集。这伙人的到来,不仅带来了过冬的希望,似乎也预示着山外的动荡,正在不可避免地波及这片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