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办公楼的暖光被雨幕揉得发碎,陆骁盯着陈曼递来的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枚小小的黑色闪存,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录音被剪辑过?”他沉声道,伸手接过U盘,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外壳,“动手脚的人很专业?”
陈曼点头,将手机里的音频文件调出来,按下播放键。狭小的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了他和黄志强的对话声。起初是正常的询问,他问黄志强关于鱼鹰组织军火走私的线索,黄志强支支吾吾地回应,语气里满是敷衍。可到了后半段,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他的问话被截去了大半,只剩下几句模糊的片段——“明晚……西郊墓园……抓周正明……”,而黄志强的声音,则被处理得像是在应和,隐隐透着一股“收到消息”的默契。
“手法很高明。”陈曼关掉音频,眉头紧锁,“没有杂音,没有拼接的痕迹,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破绽。如果这段录音被传出去,你就成了给鱼鹰组织通风报信的内鬼。”
陆骁靠在办公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回放着上周三的场景。那天下午,办公室里确实只有他和黄志强两个人。他记得黄志强进门时,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说是刚从食堂打了热水;记得对方汇报工作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他的办公桌;记得谈话结束后,黄志强以“拿文件”为由,在办公室里多逗留了三分钟。
就是那三分钟。
陆骁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是窃听器。他在我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
“不可能吧?”陈曼愣了愣,“你的办公室是涉密区域,进出都要登记,每天下班前还有专人检查,怎么可能藏得住窃听器?”
“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陆骁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弯腰掀开了桌下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沓旧案卷宗,他伸手拨开卷宗,从最底层摸出了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物件——那是一枚伪装成螺丝钉的微型窃听器,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陈曼倒吸一口凉气,快步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陆骁捏着窃听器,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它捏碎,“我整理旧案卷宗时,发现抽屉底部的螺丝钉不对劲。这玩意儿是最新款的,不用外接电源,靠太阳能充电,续航能撑三个月。”
他顿了顿,看向陈曼:“我没声张,就是想看看,黄志强到底想干什么。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只当一个传递情报的棋子。他要的,是把我拉下水,彻底搅乱这盘棋。”
陈曼拿起窃听器,对着灯光看了看,脸色愈发凝重:“这么说,我们明晚的计划,他早就知道了?甚至,那段剪辑过的录音,就是为了在我们行动失败后,用来栽赃你的?”
“不止。”陆骁走到白板前,拿起红色马克笔,在“黄志强”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他埋炸药,不是为了灭口周正明和顾明远那么简单。他是想制造一场大事故,让市局颜面扫地,让我们的行动队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再把这段录音抛出去,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泄露了情报,导致爆炸发生。”
“一箭双雕。”陈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既除掉了周、顾两个知情人,又能把你拖下水,还能让鱼鹰组织趁机脱身。黄志强这步棋,走得够毒。”
陆骁沉默着,目光扫过白板上纵横交错的线条。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布局,竟然处处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他以为黄志强是诱饵,却没想到,诱饵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现在怎么办?”陈曼看向他,“明晚的行动,还要继续吗?如果继续,我们就是往黄志强的套子里钻。如果取消,之前的准备就全白费了,鱼鹰组织也会立刻警觉,我们再想抓他们,就难了。”
陆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户。冰冷的雨丝夹杂着晚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案子。也是雨夜,也是鱼鹰组织,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当时,他的师父,老刑警李建国,就是因为被人诬陷泄露情报,导致卧底警员牺牲,最后郁郁而终。
那时候,他发誓,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为师父报仇。可现在,他竟然也走到了师父当年的境地。
“行动,必须继续。”陆骁转过身,眼底的倦意被决绝取代,“但计划要改。”
他拿起黑色马克笔,在白板上快速书写起来,笔尖划过白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第一,替身还是要派去西郊墓园,但不是去演戏,而是去排爆。”陆骁的声音沉稳有力,“我联系了省厅的排爆专家,让他们今晚连夜赶过来,伪装成暗哨,提前潜入墓园,把炸药拆了。黄志强以为我们会仓皇撤退,却没想到,我们会先一步端掉他的炸药库。”
“第二,你带队去墓园的任务不变,但不是去抓周、顾,而是去‘抓’黄志强。”陆骁指了指白板上的时间,“明晚十点,排爆专家确认炸药安全后,你就带人冲进墓园。记住,不要真的抓他,而是要故意让他跑掉。”
“让他跑?”陈曼皱起眉,“为什么?”
“他跑了,才会去找他背后的人。”陆骁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黄志强不是主谋,他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我们要的,是他背后的大鱼。放他走,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三,我不去黄志强家了。我要去一个地方——鱼鹰组织的军火仓库。”
陆骁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陈曼:“这是我这几天查到的线索。鱼鹰组织最近在和境外的军火商交易,他们的仓库,藏在城郊的废弃钢厂里。黄志强以为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墓园和他身上,却没想到,我们早就盯上了他的老巢。”
陈曼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你怎么查到的?”
“老杨的功劳。”陆骁笑了笑,“技术科的人,不是白吃饭的。我们破解了黄志强的私人邮箱,发现了他和军火商的往来邮件。”
他走到陈曼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晚,你负责演戏,把黄志强逼到绝境,让他不得不逃往废弃钢厂。我带着特警队,在钢厂里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那那段录音呢?”陈曼问道,“万一黄志强狗急跳墙,把录音传出去怎么办?”
陆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晃了晃:“老杨已经查到了录音的原始文件,还有黄志强剪辑录音的证据。只要他敢把录音放出去,我们就立刻把证据公之于众。到时候,谁是内鬼,谁是栽赃者,一目了然。”
陈曼看着他眼底的自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忽然觉得,这场看似凶险的局中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有了反转的可能。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陆骁将窃听器扔进证物袋,密封好,转身看向陈曼:“明晚十点,西郊墓园,不见不散。”
陈曼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通讯器:“不见不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坚定。
这场较量,从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而那些藏在暗处的暗流,终有一天,会被彻底掀翻在阳光下。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办公楼的顶楼,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窃听器。
而他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短信: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