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在市局办公楼的玻璃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一层朦胧的纱,将窗外的夜色搅得愈发浑浊。
陆骁攥着那张拍立得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照片背面的铅笔字迹透着一股阴冷的恶意,“判官在侧,小心背后”这八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底。他猛地转身,冲到窗边,伸手抹去玻璃上那道带着泥土气息的黑手印——指尖触到的地方冰凉刺骨,手印的轮廓却顽固地残留着,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他推开窗户,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楼下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刚才那个穿黑色雨衣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骁的目光扫过楼下的每一个角落——停在路边的废弃报刊亭,蜷缩在街角的垃圾桶,延伸向黑暗深处的小巷……没有任何动静。那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一点脚印都没留下。
“好快的身手。”陆骁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能悄无声息地摸到三楼窗外,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留下照片和手印,对方的反侦察能力绝对不一般。更让他心惊的是,办公楼的安保系统虽然不算顶尖,但也绝非摆设,这人是怎么避开监控,一路摸到三楼的?
除非……对方对市局的布局了如指掌。
这个念头一出,陆骁的后背又是一阵发凉。他立刻掏出手机,重新装上电池开机,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
“喂,老杨,我是陆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立刻调看今晚市局办公楼的所有监控,重点查三楼走廊和窗外区域,还有大门和侧门的出入记录。我要知道,从凌晨零点到现在,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
电话那头的老杨应了一声,陆骁又补充道:“还有,把黄志强今晚的行踪也查一下,看看他有没有离开过家。”
挂了电话,陆骁走到办公桌前,将那张照片平铺在桌面上。照片里的无名墓碑棱角模糊,周正明和顾明远的身影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而灌木丛里那几个黑影,更是隐匿在昏暗中,连武器的形状都看不真切。
但这张照片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对方不仅知道他要去西郊墓园设伏,还知道他的目标是周正明和顾明远,甚至连埋伏的具体位置都摸得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对方还特意提醒他“判官在侧”——这是不是意味着,判官就在他的身边,就在警局内部?
陆骁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人的脸。
黄志强自然是头号怀疑对象。三十年的老资历,人脉遍布警局上下,熟悉所有流程和布局,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可除了黄志强,还有没有其他人?那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档案室管理员?还是上次行动中,突然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的小张?
人心隔肚皮,这句话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曼发来的微信。
“到家了,你也早点休息。U盘那边我托人问了,最快也要三十六个小时才能破解。明晚的行动,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陆骁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在输入框里顿了顿,最终只回了一句“放心,我有数”。
他不想让陈曼担心。这姑娘已经熬了太久,肩上的担子够重了。有些压力,还是他自己扛着比较好。
刚放下手机,技术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队,不对劲。”老杨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三楼走廊的监控在凌晨一点十五分的时候,突然黑屏了三分钟,正好是你打电话的那段时间。还有,侧门的监控拍到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在一点二十分的时候翻墙出去了,动作快得像猫。”
“黑屏?是人为破坏还是故障?”陆骁追问。
“是人为的。”老杨道,“监控线路被人剪断了,手法很专业,切口平整,应该是用了特制的工具。而且,那人翻墙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所有的红外感应装置。”
陆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三分钟的黑屏时间,刚好够对方从走廊摸到他的办公室窗外,留下照片和手印,再悄无声息地离开。时间掐得如此精准,显然是早有预谋。
“那黄志强的行踪呢?”
“查了,他小区的监控显示,他今晚八点多就回家了,之后再也没出过门。”老杨的声音顿了顿,“不过……他家的监控在凌晨一点左右,也断了十分钟。”
“十分钟?”陆骁眯起眼睛。
“对,据说是线路故障,物业那边已经报修了。”老杨补充道,“但奇怪的是,同一时间段,他们小区只有黄志强家的监控断了,其他人家的都好好的。”
巧合?
陆骁不信。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老杨,再帮我查个事。”陆骁的声音沉了下来,“查一下黄志强和顾伟的通话记录,尤其是最近一个月的。还有,看看鱼鹰组织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动作,比如武器交易,或者人员调动。”
“好,我马上查。”
挂了电话,陆骁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夜色像一块化不开的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敲山震虎。那张照片,那句警告,都是在告诉他——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但陆骁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吓退的人。越是凶险,他的斗志反而越旺盛。
他从战术包里掏出一张本市地图,平铺在桌面上,用红笔在西郊墓园的位置画了一个圈,又在周围标注了几个可能的埋伏点。然后,他又在警局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用黑笔重重地打了一个叉。
既然对方想玩,那他就奉陪到底。
明晚的西郊墓园,不是陷阱,而是他的猎场。
他要引蛇出洞,要让那个藏在暗处的判官,露出他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暗哨那边打来的加密电话。
“头,有情况。”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我们在西郊墓园附近踩点的时候,发现了几个可疑人员,都穿着黑色衣服,手里好像有家伙。而且,他们好像在……埋什么东西。”
陆骁的心猛地一沉。
埋东西?
难道是……炸弹?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他的声音瞬间绷紧。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对方道,“他们很警惕,我们不敢靠太近。不过,看他们的动作,像是在埋炸药包,位置就在那座无名墓碑的周围。”
陆骁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是陷阱。
对方不仅要埋伏他,还要炸平整个墓园,来个毁尸灭迹。
“你们先撤,不要打草惊蛇。”陆骁立刻下令,“记住他们埋东西的位置,画个草图发给我。另外,再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在黑市上买过炸药或者雷管。”
“收到。”
挂了电话,陆骁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着。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一个个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成型,又被一个个推翻。
明晚的行动,必须改变方案。
硬碰硬,绝对不行。
他需要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需要一个能引开对方注意力的诱饵。
而这个诱饵,或许就是他自己。
窗外的雨还在下,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陆骁看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圆圈,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陈曼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陆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陆骁的声音放柔了一些,“就是想告诉你,明晚的行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听着。”陈曼立刻清醒了过来。
陆骁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你,帮我演一场戏。一场能骗过所有人的戏。”
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夜色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栋灯火通明的办公楼。
一场无声的交锋,早已在雨夜中悄然展开。
而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