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寒意,斜斜地织满了整座老城。陆队拢了拢风衣的领子,目光落在巷子尽头那扇虚掩的木门上。门楣上的红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木色,像一张被岁月啃噬得残缺的脸。
陈曼就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烫得她指尖一颤,才猛地回神,将烟蒂摁灭在墙根的青苔里。“确定是这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线人说的地址,会不会有诈?”
陆队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木门缝里漏出的那一点昏黄的光。光很弱,却在雨雾里晕开一圈暖融融的轮廓,与周遭的冷寂格格不入。“进去就知道了。”他的话音落,脚下的青石板便发出一声闷响,溅起细碎的水花。
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惊得屋檐下的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远。堂屋里没点灯,只有里间的烛火摇曳着,将两道交叠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陆队的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脚步放得极轻,陈曼紧随其后,靴底蹭过地面的灰尘,留下浅浅的印记。
“来了就坐吧。”里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烟嗓。
陆队和陈曼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掉漆的八仙桌摆在正中,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灯芯烧得噼啪作响。桌后坐着个老头,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沟壑般纵横,手里攥着一杆旱烟枪,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阁下是?”陆队开口,目光扫过老头手边那只纹着暗纹的木盒——那木盒的纹路,和他们追查了三个月的那批走私文物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老头没直接回答,只是将旱烟枪在桌角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陆队长的名头,在道上可是响当当。”他抬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只是没想到,陆队长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位——身手利落的女娃娃。”
陈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她的身份,按理说不该被道上的人知晓。
“废话少说。”陆队的语气冷了几分,“那批货,是不是在你手里?”
老头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货?什么货?”他故作糊涂,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攥住了那只木盒,“我一个糟老头子,守着这破屋子过活,哪里来的什么货?”
“别装了。”陈曼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冷意,“我们查到,最后经手那批货的人,三天前进了这条巷子,再也没出来过。”
老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的精光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警惕。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将木盒推到桌中央。“货确实在我这儿。”他缓缓开口,“但我不能给你们。”
“为什么?”陆队追问。
“因为给了你们,我这条老命,还有我孙女的命,就都保不住了。”老头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抬手,指了指里间的一道门,“我孙女,就在里面。那些人说了,只要我敢把货交出去,她就活不成。”
陆队的目光落在那扇门上,门是虚掩的,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件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他们追查的,本以为只是一桩普通的走私案,可现在看来,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不简单。
陈曼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回头看向陆队,摇了摇头——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听动静,应该是个小姑娘。
“那些人是谁?”陆队的声音压得极低,“是境外的那个团伙,还是本地的?”
老头叹了口气,烟锅里的火星又暗了几分。“都有。”他低声道,“境外的买家出了高价,本地的势力帮着周旋。我不过是个中间人,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陆队,眸子里带着一丝恳求,“陆队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你,别逼我。我一把年纪了,什么都不怕,可我不能让我孙女……”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敲门声很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老头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旱烟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喃喃自语,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队和陈曼同时绷紧了神经。
“谁?”陆队沉声喝问。
门外没人回答,只有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像是要把整扇门砸烂。
陈曼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雨雾更浓了,巷子口站着几个黑影,手里都拎着家伙,正一步步逼近。
“是本地的那帮人。”陈曼回头,声音凝重,“至少五个,都带着武器。”
陆队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木盒上,又扫过脸色惨白的老头,最后定格在那扇虚掩的内门上。
放他们走,这批货很可能就此石沉大海。
不放,里面的小姑娘,还有这个老头,恐怕都难逃一劫。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急,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雨,越下越大了。
巷子里的积水漫过了青石板,将那些杂乱的脚印,悄无声息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