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棚里的煤油灯被海风灌得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极了此刻扑朔迷离的局势。陆队捏着那张写着“鱼饵”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面粗糙的纹路,眸色沉得像深海里的暗礁。
“把人抬去医务室,找医生仔细检查,别是中了什么毒。”他沉声吩咐渔政队员,目光却扫过缩在角落的阿棠,“你爹既是玉棠号的大副,那玉棠号当年沉海的真相,你该知道些什么吧?”
阿棠浑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指尖掐进了肉里。她抬起头时,眼底还凝着一层水雾,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几分刻意的闪躲:“我……我娘只说爹是跟着陈船长出海遇了风浪,船沉了,人也没了。别的,她什么都没提。”
“没提?”陆队挑眉,缓步走到她面前,将那只刻着玉棠花的铁盒放在她眼前,“这盒子,你娘见过吗?还有这铜哨,你爹生前是不是一直带在身上?”
阿棠的目光落在铜哨上,瞳孔骤然收缩,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陈曼站在一旁,看着阿棠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的疑团更重了。她想起老支书说的“灶底”二字,忍不住开口:“陆队,老渔屋的灶台,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陆队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老支书:“麻烦你带个路,再找两个手脚麻利的队员,带上撬棍和手电筒。”
老支书应了声好,抄起墙角的草帽往头上一扣,脚步却有些迟疑:“那老渔屋荒废这么多年,灶台早被雨水泡得松垮了,你们撬的时候当心点,别塌了伤着人。”
一行人踏着夜色往村东头走,月光被云层遮了大半,只能借着渔政船的探照灯勉强辨路。脚下的沙路坑坑洼洼,两旁的芦苇荡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陈曼走在陆队身侧,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锈钥匙,指尖的凉意透过金属传到心底。她忍不住低声问:“陆队,你说那张纸条上的‘鱼饵’,指的是铁盒,还是……我们这些找铁盒的人?”
陆队侧头看她一眼,声音压得极低:“都有可能。对方既然敢留下纸条,就是笃定我们会顺着线索往下查——不管是灶底,还是沉船,都是他们想让我们去的地方。”
“那我们还要去?”陈曼一愣。
“为什么不去?”陆队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鱼饵既然抛出来了,总得咬一口,才能看清钓鱼的人藏在哪里。”
说话间,老渔屋已经出现在眼前。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掉了大半,一扇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风一吹就吱呀作响。
队员们上前推开木门,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陆队率先举着手电筒走进去,光束扫过屋内,只见遍地都是蛛网和枯叶,墙角堆着些破旧的渔网和渔具,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正对着门的位置,就是那个用青砖砌成的灶台。灶台的瓷砖早已斑驳脱落,灶口积着一层黑黢黢的烟灰,看起来和普通的旧灶台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儿?”一名队员拎着撬棍走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
陆队点点头,指着灶台的底部:“撬开这里,小心点,别破坏了里面的东西。”
撬棍插进青砖的缝隙里,队员们合力一撬,只听“咔嚓”一声,几块松动的青砖应声落地。扬起的灰尘还没散尽,陈曼就眼尖地看到,灶台内壁的泥土里,嵌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取出来。油布被裹得严严实实,外层还涂了一层防潮的桐油,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腐烂。
陆队接过油布,一层层慢慢剥开。
里面没有密信,没有账本,只有一张泛黄的牛皮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幅粗糙的地图。地图上标着月落湾的海岸线,还有一个用红炭圈出来的位置,旁边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暗礁”。
更奇怪的是,地图的右下角,还画着一朵玉棠花,花心里刻着一个小小的“棠”字。
“这是……玉棠号沉船的位置?”陈曼看着地图,心脏砰砰直跳。
陆队没说话,指尖落在红炭圈出的地方,眸色深沉。他总觉得这地图不对劲——玉棠号当年若是撞了暗礁沉没,位置不该这么靠近浅海。
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队员突然发出一声低喝:“谁在那儿?!”
手电筒的光束瞬间射向门外的芦苇荡,只见一道黑影飞快地闪过,消失在夜色里。
“追!”陆队当机立断,率先冲了出去。
队员们紧随其后,脚步声惊起了芦苇荡里的一片飞鸟。陈曼也想跟着跑,却被陆队一把拉住:“你留在这儿,看好地图和铁盒!”
话音未落,陆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芦苇荡深处。
陈曼攥着那张牛皮纸地图,站在空荡荡的老渔屋里,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透着寒意。她低头看向地图右下角的玉棠花,忽然想起阿棠手腕上的纹身——那朵海棠花,和地图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阿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陈曼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束直直地照过去。
月光从破了洞的屋顶洒下来,落在阿棠苍白的脸上。她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尖上的寒光,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你……你想干什么?”陈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地图护在怀里。
阿棠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怀里的地图,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恐惧,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决绝。
海风穿过破旧的木门,卷着咸腥的气息,将屋内的煤油灯吹得明灭不定。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而芦苇荡的深处,陆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隐约还能听到几声短促的喝问,随后又归于沉寂。
陈曼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她不知道陆队那边的情况如何,更不知道眼前的阿棠,究竟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阿棠突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