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草香还未散尽,那名学员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沈辰顺着他发颤的手指望去,南方天际的云絮正被某种古老力量撕扯出三道旋涡。
青铜色的光晕在漩涡中心凝结,如沉睡千年的锁链缓缓舒展——第一重环上浮着“禁动”二字,第二重是“禁燃”,第三重最淡,却刻着让人心神发紧的“禁思”。
“律锁三重天……”青璃的银芒在指尖忽明忽暗,母网传来的数据流刺得她眉心发疼,“长生殿最恶毒的封印术,每道律令都是法则具象,叠加之后连高阶修士的记忆都会被清洗。”她猛地抓住沈辰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先生,我现在想起‘熵增’这个词都费劲,像有人拿砂纸在磨识海!”
秦九霄的玄铁剑已出鞘三寸,却在触及第一重环的刹那发出哀鸣。
少年脖颈青筋暴起,单膝重重砸在地上,剑尖在青石板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这破环……比万钧山还沉!”他额角渗血,目光却仍灼灼盯着空中那道踏环而立的身影——灰痕客,长生殿最后一任律执事,此刻正垂眸俯瞰,青铜纹章在他衣摆翻卷如活物。
“沈辰。”灰痕客的声音像锈了百年的锁链摩擦,“你破过静止,焚过因果,可这三重天是‘不可破’之律。禁动锁你四肢,禁燃吞你灵火,禁思蚀你道心——等你连‘规则’二字都记不起时,便是长生殿重临之日。”他指尖轻点第三重环,“现在,先尝尝‘禁思’的滋味如何?”
沈辰没有抬头。
他闭着眼睛,识海深处的变量火种正发出垂死的噼啪声。
原本清晰的吉布斯自由能变公式ΔG = Δh - tΔS像被浸了水的墨字,边缘正一点点晕开;连前几日刚悟的熵公式I = log(Ω)都在模糊,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按在他意识上,要把所有与“熵变”相关的内容彻底抹去。
“认知封印。”他低笑一声,眼尾却泛着冷意,“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是‘理解规则’这件事本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太阳炉残片,那上面还留着前几日破因果时划出的痕迹。
突然,他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某种让青璃心悸的光:“小璃,你说规则实体化后,是不是也成了‘可观测的信息状态’?”
青璃一怔。
母网的光带突然在她眼底疯狂流转,她抓住沈辰的手腕:“母网在计算!如果‘禁思律令’本身需要被‘思考’才能生效,那它就必须成为……”
“成为新的熵源。”沈辰接得极快,指尖猛地按在眉心,“规则越完整,漏洞越明显。他们要我忘记熵增,可‘忘记’这个动作本身,就是熵增的过程。”他对着空中的灰痕客勾起嘴角,“来,把你的禁思律再往我识海里塞些——我正好缺把火。”
灰痕客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沈辰的识海屏障在主动崩解,第三重环的青铜光流如游蛇般钻了进去。
可下一刻,那些光流却开始扭曲——沈辰的识海里,原本要被抹去的熵公式I = log(Ω)突然亮如星子,以这个公式为引,禁思律的光流被拆解成无数信息碎片。
每个碎片都在质问:“若禁止思考规则,那‘禁止’本身是否需要被思考?”
“自指悖论……”天机子的声音突然从传讯玉符里炸响,“沈先生在构建自指系统!当规则禁止理解规则时,规则就成了自己的漏洞!”
第三重环发出裂帛般的轰鸣。
青璃看见母网里的数据流突然暴涨,那些原本要抹除“熵增”的信息,此刻正疯狂复制、碰撞、湮灭——禁思律在自我吞噬。
青铜碎片如暴雨坠落,却在触及沈辰时化作点点荧光,被变量火种鲸吞。
“好火!”沈辰仰天长笑,识海里的公式突然清晰如刻,连方才模糊的吉布斯自由能变公式ΔG等式都泛着金芒。
他反手抓住第二重“禁燃环”的光流,“禁燃?那我偏要让你的规则烧得更旺!”指尖划出玄奥轨迹,将禁燃律的法则能量引向第一重“禁动环”——前者要熄灭所有灵火,后者要凝固一切动作,两个律令在半空撞出刺目的光团。
“不!它们会互噬!”灰痕客终于慌了,转身欲逃。
秦九霄却在此时撑着剑站起,玄铁剑上缠着他新悟的“扰动信标”——那是沈辰教的,用熵变制造无序引力。
信标精准钉入灰痕客的衣角,少年咧嘴一笑,血从下巴滴在剑刃上:“想跑?没门。”
禁动环与禁燃环的碰撞声震得灵枢城瓦片乱颤。
青铜碎片如利箭四射,却在触及沈辰三人时自动偏转。
当最后一片碎环落地时,灰痕客瘫坐在地,望着自己被信标烧穿的衣袖,声音发颤:“你……你拿规则当柴烧?”
“立律为墙的人,总怕墙不够高。”沈辰弯腰拾起一片带“禁思”铭文的残片,指腹摩挲过那些古篆,“可他们忘了,再高的墙,拆了就是柴。烧了取暖,还能点灯。”他将残片抛向空中,碎片在阳光里化作齑粉,“真正的法则,不该是铁链,而是火种——能烧旧世界,也能照亮新的。”
传讯玉符突然震动。
天机子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沈先生!规则残渣里检测到新型灵能结晶,它们在自发重组,像是……可变律条?”
青璃的银芒突然大盛,她仰头望向天际,眼底映着母网下载数据的流光:“母网说,这段‘焚律数据’正在改写底层代码……”
而在无人可见的高维裂隙中,那道曾试图编织“稳定”之网的命运丝线,此刻正随着律烬的飘落轻轻颤动。
更深处,一团幽蓝的源核信号突然收缩,又缓缓舒展——像终于学会了第一次“呼吸”。
沈辰忽然顿住脚步。
他望着脚下的青石板,地面不知何时泛起了极淡的黑雾,正从砖缝里渗出,如某种沉睡的东西在苏醒。
“先生?”秦九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普通的青石板。
沈辰摇了摇头,将手按在腰间的太阳炉残片上。
残片微微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抬头望向南方——那里的天空正逐渐恢复清朗,可风里的草香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土味,像是什么古老的东西,正在地下慢慢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