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刚触到那滴暗红液体,便像被火灼了般猛地缩回。
那液体不似寻常血液的温热,反而泛着刺骨的冷意,甚至带着某种……意识。
她盯着碑身新刻的纹路,与沈辰袖中残片的电路完全重合的瞬间,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倒灌——
青铜巨殿里,十二岁的自己跪坐在刻满星图的玉阶上,面前是同样的黑碑。
碑身流转着幽蓝光芒,她颤抖着将手掌按在“监管节点07”的铭文上,耳边响起机械音:“确认看守者身份,终末倒计时已暂停,下次启动需看守者主动触发。”
“青璃?”
沈辰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她回头时眼眶微湿,却见他已穿过人群,衣摆沾着少年们追问时蹭上的粉笔灰,目光牢牢锁在她脚边的黑碑上。
“它在吸灵气。”青璃伸手虚按在碑顶,灵力刚触及便如泥牛入海,“你看那边——”
顺着她的指尖,沈辰看见离碑十步外的杂役弟子突然踉跄。
那少年本在搬运实验器材,此刻额角渗着冷汗,右手死死攥住左腕——那里的灵脉标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像被什么无形的手一点点擦去。
“是逆向灵流。”玄璃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侧,她的冰晶仍凝在指尖,却不再指向神罚殿殿主。
那殿主此刻瘫坐在地,浑身灵力散得比普通人还干净,瞪圆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我试过用冰灵封锁碑身,灵力进去就像掉进黑洞。”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刚才离碑最近的三个弟子,寿元线短了三寸。”
沈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间灵流的异常——往日如溪流般平缓的灵气,此刻在黑碑周围形成逆流漩涡,每一缕被卷进去的灵气都再没出来。
他袖中“第七实验室”残片发烫,与星环碎片的共鸣几乎要灼穿布料。
“我需要解析它。”玄璃突然向前一步,冰晶化作细链缠上黑碑,“织命者的东西,我见过类似的清除程序。”她指尖快速结印,额间浮现出研究院特有的银色计算纹,“如果是监管节点,里面可能封存着......”
“静默归零。”青璃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上一次文明终结时,就是这种逆向灵流先吞噬所有灵气,再让万物归于静默。我......我关过一次倒计时。”
沈辰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青璃发白的唇,终于明白她为何总对实验室的古碑残片格外留意——那些不是普通的碎片,是她记忆的钥匙。
“不能毁了它。”沈辰突然说。
玄璃的手在半空顿住,天机子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白眉皱成一团:“小友,这东西比毒瘤还危险!”
“因为它是钥匙。”沈辰摸出袖中两片残片,星环的银芒与电路的幽蓝在掌心交织,“逆向灵流吞噬灵气,可吞噬的灵气去了哪里?”他指向黑碑底部,那里的暗红液体正顺着石缝蔓延,“是储存,不是消灭。织命者要的是重置,不是毁灭,所以需要收集能量。”
玄璃的计算纹突然大亮:“碑内有子程序!正在解析......清除子程序,目标:当前文明所有可变数。”她猛地抬头,“完全启动的话,大陆会被抹成白纸,连法则都会被重置!”
“所以我们要逆写它。”沈辰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淡蓝色算式,“用变量火种做引,构建自适应逆清除模型。”他看向天机子,后者的脸色瞬间煞白,“这需要将火种注入反应炉,与清除程序同频共振......”
“你疯了!”天机子抓住他的手腕,“火种是你的本源,一旦被污染,灵魂会熵化,连轮回都进不去!”
沈辰低头看向交握的手。
天机子的手背上布满皱纹,却仍有力得发烫。
他想起昨日这双手还在教新弟子画概率云图,此刻却因恐惧而颤抖。
“只有我能写这个方程。”他轻声说,“因为......我是漏洞本身。”
天机子的手慢慢松开。
他望着沈辰眼底跳动的蓝焰,那是火种觉醒时才会有的光。
“你......”
“去准备反应炉。”沈辰转身时拍了拍他的肩,“把《灵能场论》第三章的矩阵调出来,青璃,你帮玄璃稳住碑身;玄璃,解析子程序时留三分灵力,它会反扑。”
众人应下的瞬间,沈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视线清晰时,他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南宫云澜的幻影正抱臂而立,身上穿的竟是天机阁的旧长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又来这套?”沈辰挑眉。
“你以为你在创造?”南宫云澜的声音带着冷意,“你只是另一个被选中的执行者。织命者选了我推演天道,现在选了你改写法则,本质有什么不同?”
沈辰笑了。
他望着对方身后漂浮的虚拟天道图谱,那些曾让他夜不能寐的星轨、灵脉、劫数,此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组组可以求导的方程。
“你说得对。”他说,“但我选择执行哪条代码,由我决定。”
话音未落,他抬手画出?Λ\/?t的算式。
白光大作中,天道图谱碎成光点,南宫云澜的幻影露出释然的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他化作星尘前,轻声补了句,“别让我们的路白走。”
现实中的沈辰猛然睁眼。
他站在反应炉前,火种在丹田燃烧,蓝焰顺着经脉窜上指尖。
黑碑此刻发出刺耳的蜂鸣,玄璃的冰晶链出现裂痕,青璃正以血为引在碑身画下守护阵。
“启动逆清除模型!”
沈辰的指尖按在反应炉核心,算式如活物般钻进黑碑。
刹那间,整片大陆的催化塔同时亮起——那是研究院分布在各地的实验据点,此刻自动同步着同一组方程。
更远处,凡人村落的土墙上,孩童随意画的歪扭符号、老妇纳鞋底时的针脚、樵夫砍树的痕迹,竟全部浮出金光,组成巨大的集体意志符文。
黑碑剧烈震颤。
暗红液体突然倒流回碑身,逆向灵流转为澎湃的正向输出。
一道绿光从碑底迸发,如春雨般洒向大地——那是被封存的原始灵种,纯净得连最普通的老农都能吸收。
边陲村落里,王老汉正蹲在田埂上啃窝饼。
一道绿光落在他掌心,他惊得差点掉了饼,却见手背上爬满细小的灵芽,暖得直往骨头里钻。
“他奶奶的......”他抹了把泪,“这火,比灶膛里的还热乎!”
与此同时,沈辰头顶的苍穹突然裂开一道银边。
所有星环碎片同时震颤,银边里透出的光不是织命者的幽蓝,而是流动的算式——加减乘除、微分积分、元素符号,像星河在流淌。
青璃仰望着那道裂缝,眼底泛起泪光:“他们要回来了。”
沈辰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简,蓝焰在其上燃烧,写下一行字:“存在即变量,自由即法则。”
银边里传来回应的频率,那是用同一组方程回传的波动,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打招呼。
裂缝缓缓扩张,露出更深处的幽光。
沈辰望着那光,突然想起今日课堂上圆脸少年发亮的眼睛——他们以后,会在这光里写下怎样的方程?
风掀起他的衣摆,将玉简上的字迹吹向苍穹。
而那道银边,还在继续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