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空地上的短暂休憩,并未能真正抚平众人心头的波澜。满月井旁那无声窥见的心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在每个人心底悄然扩散,未曾停歇。
张小凡自看过井水后,便一直有些神思不属,目光偶尔与碧瑶触碰,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躲开,耳根处的红晕久久未散。碧瑶却似乎更加开心,绿衣身影如蝴蝶般绕在张小凡身边,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尽是明媚之色,只是偶尔看向陆雪琪时,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较量意味。
陆雪琪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天琊负于身后,白衣胜雪,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她行进间,与张小凡和碧瑶总是保持着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目光平视前方,绝少侧顾。
李天将这几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叹。他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侧的苏清瑶,她似乎也从那古井带来的莫名心悸中平复下来,只是眉宇间偶尔会闪过一丝迷茫,仿佛在努力回想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每当这时,她便会下意识地看向李天,而当李天回望时,她又会迅速移开目光,故作镇定,只是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却瞒不过李天的感知。
这种跨越轮回的牵引,正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他们。
曾书书倒是几人中最活跃的一个,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那诡异的气氛,或者说察觉到了却乐见其成。他凑到李天身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李师兄,可以啊!我看苏师姐对你可是不同寻常,刚才在井边你们……”
李天斜睨了他一眼,脸上挂起那抹惯有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惫懒笑容:“曾师弟,看来你是对那井水映照之物不甚满意,还有闲心关心他人之事?要不要师兄我再陪你回去,仔细观瞧观瞧?”
曾书书闻言,顿时想起自己之前在井中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关于各种奇珍异兽(尤其是他的小灰)的杂乱景象,连忙摆手干笑:“不了不了!师兄说笑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赶路要紧!”他可是怕了那口有点邪门的井了。
说说笑笑(主要是曾书书在说笑),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小池镇边缘。与等在此处的石头汇合后,众人不再耽搁,决定即刻启程,前往东海流波山。
流波山位于东海深处,路途遥远。众人御器而行,剑光划破长空,山川大地在脚下飞速掠过。
飞行途中,李天看似随意地操控着脚下的一柄普通青钢剑(无尘剑和镇妖剑自然不能轻易动用),实则心神沉凝,一边赶路,一边默默运转蜀山心法,巩固着刚刚突破不久的境界,同时也在不断熟悉和融合太极玄清道与蜀山功法。他气息内敛,若非刻意探查,旁人绝难发现其深浅,只会以为他是个普通的玉清境弟子。
苏清瑶御使着雪珩剑,白色剑光清冽如霜,与她的人相得益彰。她飞行在李天的侧后方,目光偶尔会落在前方那道看似散漫,却总给人一种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的背影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悸动,在离开了满月井后并未消失,反而在飞行途中,在这相对安静的氛围里,变得更加清晰。她努力回想,脑海中却只有一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片段,仿佛蒙着厚厚的纱,看不真切,只留下一种深刻的、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思念与悲伤。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压下,定了定神,专心赶路。
数日之后,空气中的湿气渐重,隐隐已能闻到海风特有的咸腥气息。远方天际,蔚蓝的海平面逐渐映入眼帘,波涛汹涌,浩瀚无垠。
“快到东海了!”曾书书兴奋地喊道,他性子活泼,连日赶路的沉闷早已让他有些不耐烦。
又飞行了约莫半日,一座巨大的岛屿轮廓出现在远方的海面上。那岛屿形似巨龟伏波,气势恢宏,岛上林木葱郁,山势奇崛,更有道道灵气冲天而起,其中夹杂着不少强大的气息,显然已有许多修士先一步抵达。
“那就是流波山了!”石头指着那岛屿,声如洪钟,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他虽出身金刚门,但也知此次流波山汇聚正魔两道,绝非善地。
随着距离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流波山周围的海域上空,不时有各色剑光、法宝光芒闪烁,划破长空,落入岛上。更有一些气息强横的修士,直接驾驭着奇珍异兽或大型飞行法宝,声势浩大。
“看来来了不少人。”李天目光扫过那些光芒,眼神微凝。他能感觉到,其中不乏上清境界的高手,魔教那边,恐怕青龙、朱雀等护法也已到场。此行,注定不会平静。
众人按下剑光,落在流波山边缘的一处滩涂上。脚踩实地,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震耳欲聋,湿润的海风裹挟着浓郁的灵气和淡淡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刚落脚不久,便有数道剑光自岛内飞来,为首一人,身着青云门服饰,气质温润沉稳,正是龙首峰首徒齐昊。
“李师弟,张师弟,陆师妹,苏师妹,曾师弟,你们终于到了!”齐昊见到几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随即又看向石头和碧瑶,目光在碧瑶身上微微一顿,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是拱手道:“这位想必是金刚门的石道友,不知这位姑娘是?”
张小凡心中一紧,正要开口解释,碧瑶却已笑嘻嘻地抢先道:“我叫碧瑶,是小凡的朋友,听说流波山热闹,跟着来见识见识。”
齐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看张小凡和李天等人都未出言反对,便也只好点了点头:“原来是碧瑶姑娘。此地鱼龙混杂,姑娘还需小心。”他言语间虽客气,但那份疏离与警惕却显而易见。
碧瑶浑不在意,依旧笑吟吟的。
齐昊不再理会她,转向李天等人,神色凝重道:“诸位师弟师妹,魔教妖人此次聚集流波山,不知有何图谋。如今岛上已汇聚了我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等多派同道,师尊与各位师叔伯正在山中临时开辟的营地主持大局,吩咐我等接应后来弟子。你们随我来吧。”
众人点头,跟随齐昊朝着流波山深处走去。沿途可见不少正道修士巡逻警戒,气氛紧张。山林之间,隐约还能感觉到一些隐藏的、带着阴冷邪异的气息,显然是魔教之人也在暗中窥伺。
碧瑶的身份在此地显得格外突兀,她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目光。她倒是浑不在意,依旧跟在张小凡身边,只是嘴角那抹笑容,在无人注意时,会微微收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鬼王宗大小姐,何曾在意过这些所谓正道的目光?
张小凡却倍感压力,他能感觉到身旁陆雪琪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些,这让他心中莫名地有些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李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忖:“该来的总会来。只希望这傻小子能稳住心神,莫要行差踏错。至于碧瑶……”他看了一眼那绿衣少女,眼神复杂,“但愿这一次,结局能有所不同。”
苏清瑶靠近李天一步,低声道:“气氛不对,魔教的人恐怕就在附近。”
李天点了点头,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传音道:“无妨,跟紧我。这流波山的水,很快就要浑了。”
众人随着齐昊,穿过层层明岗暗哨,终于来到了青云门在流波山的临时营地。营地设在一处背靠山崖的开阔地上,搭建了不少简易的屋舍,中央最大的那座石屋,想必便是田不易、水月大师等首脑议事之处。
刚到营地入口,便听到一个洪亮中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传来:
“老七!小凡!你们这两个混账小子,总算知道死回来了!”
只见大竹峰首座田不易,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石屋前,双手叉腰,看似怒气冲冲,但那小眼睛里闪烁的,分明是松了口气的关切光芒。他身旁,站着温婉娴静的苏茹,此刻也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归来的弟子们。
而在苏茹身侧,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也赫然在列,她目光清冷,先是扫过陆雪琪,见她无恙,微微点头,随即目光便落在了与李天站得颇近的苏清瑶身上,眉头轻轻蹙起,又看向李天,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悦。
流波山的风云,已然因他们的到来,而悄然翻涌。